向她们讨教怎么整理珍贵衣料，怎么纫走线。师傅们裁来的边角料，捡来练习手、扣、编盘扣。

    蒲郁这么成起来，能到版房学裁剪了。学之前，师父让她把半年一度的信函好，寄去。她多想拿剪刀啊，想把手的事快些，再快些好。可愈想拿剪刀愈不能急，要忍耐，如忍耐这两年日复一日枯燥的杂事，信函不得错。是为最后一门考试，及格方正式学。

    一写到黄昏，房里的制版师傅笑，“小郁，好晚了，还不回去嚜。”

    “晓得的……”蒲郁随回，而后才反应过来到放学的时间了。她手拍额，懊恼，“啊，阿令要我去接她的！”

    “快去呀，错过了，阿令不要怪你的？”

    “小于师傅，师父待会回来，劳烦你替我给他讲一声。”蒲郁收好桌面，慌慌张张走了，“再会！”

    快跑楼，穿过制衣间，与前堂的师哥撞个满怀。顾不上歉，蒲郁飞一般跨到路上，追电车去了。

    屋里的人发笑声，有人说：“懂事的小姑娘也还是个小姑娘的呀。”

    第三章

    圣玛利亚女中在白利南路，一所贵族式的教会女学校。一年学费相当于蒲郁一年的工钱，还不算其他杂费。

    施如令的姆妈煞费苦心让施如令接受好的教育，是希望她将来有一门好的亲事。施如令不这样想，她要考大学，要见大世界，不要被男人困住。

    蒲郁没这么远大的志向，甚至没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大宅的生活虽富裕，于她却是晦暗的。逃既定的命运已然很幸运，她只愿往后能靠手艺立，好好活去。

    父兄亡故难不恨么？怀英是恨的，但是该恨谁，恨父兄投的官，还是大元帅，抑或是日本人？

    得不到答案，就将北洋军阀统统恨上了。

    十五年夏，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人们上街游-行支持北伐，声势浩大，还有学生受鼓舞弃学投戎。制衣间有人谈论，姨妈的麻将桌有人提及，连施如令也会讲几句报上读到的战事新闻。蒲郁始终沉默。

    如果北伐战争胜利了，她该去恨谁呢？她不要恨了。

    蒲郁赶到女中门，夕余晖，施如令与同样穿着制服的女孩并肩走来。说笑着，周围其他成双成群的女学生也说笑着，纯真、明朗，青洋溢。

    蒲郁浅笑说：“还好赶上了，我以为来晚了呢！”

    “我还想着怎么罚你，你倒来了。”施如令握了蒲郁的双手，睇一旁人，“你瞧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