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端王在汉人之间的风评还不错。

    但今天的端王后悔了。折山里，他翻到不少大辩论时的老熟人，还有一些熟的名字，他在大榜上见到过，在庆功宴上听到过。他意识到开科举是他平生最严重的错误，他亲手为自己树了一大批敌人，只要稍加煽动，就会扑上来咬他的血。

    汉人是养不熟的狼。他为了让棣安安稳稳地登基，一直尽力避免与汉人正面冲突，却反倒纵容了云家，让他们抢尽先机。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端王，突然到局势危殆，他一生已经历了太多大风大浪，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过去。

    端王看向窗外。冷木残雪，一派凋敝。大羌还是我们胡人的大羌吗？还是我们祖祖辈辈生于斯死于斯的土地吗？蝗虫一样疯狂繁的汉人不仅要蚕我们的国土，抢我们的生计，连皇帝都要换成混血的小杂？他再娶汉女，生杂，一代一代生去，这天还有我们胡人什么事了？

    这场仗绝不能退。胡人经不起他再犯开科举一样的错误，脑袋一旦低去，就抬不起来了。

    第三十章 。

    屋前的树倒了，蓬垢面地，一栽雪窝里。树是古木，建宅时舍不得刨，特意用石栅栏圈住，平时树腰系着红绦，很是风光；如今一朝摧折，红绦染泥，就半派也无了。树白苍苍积着雪，显见是被压塌的，一片雪极轻，千片万片又极重，风舞柳絮是它，摧屋折树也是它。

    棣盯着那树，不知怎地觉得不大吉利，心里发慌。

    可能是刚才午睡魇着了的缘故。他坐着愣了会神，想冯陵意了，老师在看书吧？

    每当他没安全的时候，就想在冯陵意边赖一会，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其实棣都快二十了，但他缺童年，缺人，大了就分外想找补回来，冯陵意比他大，年对他来说有原始的引力。朋友，老师，父亲，人，所有在他生命中缺失的角都由这一个人扮演了。

    棣去找他。门没关严，留，棣坏劲儿上来，悄没声地扒着门沿偷看。

    他猜错了，冯陵意没看书。他像是刚沐浴过，松松披着件袍，低挲棣的小老虎，看不清表。

    棣清清嗓，敲门，小声：“老师？”

    听见应了一声他才推门去，这回冯陵意在看书了，小老虎蜷回黑暗里，趴在他心上睡觉。棣装作不知他是装的，探脑袋：“我来送儿好吃的。”

    他特意挑的果，冯陵意看书，他就有借坐在旁边剥果仁儿。剥也不好好剥，有事没事往人上蹭，揩油，一个劲儿地摇尾刷存在。冯陵意被他一闹更看不去书了，于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烦躁。棣没话找话地：“树倒了的事，老师跟事的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