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袜窝在他的布鞋里我就来气，我和他理论，他去大师父——云缘庙里的住持，和因和尚，那里告状，大师父说，尘匀，万皆乃外之，由他来，由他去吧。我抢了大师父手里的一串佛珠，大师父说，你拿来，我说，大师父，万皆乃外之，由他去吧，我跑了。大师父把我抓阎王殿，罚我抄一千遍往生咒。我还打过尘凡，他力气比我大，我打不过，我去找大师父理论，大师父说，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让他的受一受苦，吃亏是福。我扑过去咬了大师父一，大师父又把我抓阎王殿，饿了我三天。

    我看十殿阎王里只有转王才算得上男，转王没有胡须，嘴闭，一张嘴是樱桃小嘴，红艳艳，喜滋滋的。东明和尚说，转王的是转世发，事最少，活儿最轻松，死了的人，要受什么刑，要去哪里受刑，要投去哪儿，投去什么，在前九个殿就解决了，到了他这里的就是能去投胎的了，上都带着文书呢，他就只把他们发去孟婆那儿，他们喝一孟婆汤。你们说，活儿这么少他能不整天开开心心，和和的吗？地狱那可是活儿多到阎王都想吃人呐！大家都慨，哦，怪不得阎王老爷们各个都得那么吓人，原来是活来了一坏脾气，相由心生，人也变得丑恶，凶狠了。

    我躲在外一边狼吞虎咽啃馒，一边看尘凡挨骂。

    尘凡还是老偷我的袜穿，我还是来去偷他的馒，老看他挨骂。

    我们也画佛，画的是大雄宝殿里的观音大士，十殿阎王的木像

    我们在画图课上画阎王，十个殿的阎王，每位阎王老爷都是白面团似的脸，墨痕似的眉，直的鼻，小小的圆鼻、圆鼻孔，除了转王，各个都留着一把山羊胡。东明和尚说，这叫虬髯，古代行，留虬髯的才是男。

    我看东明把镜片净了，一瞅蒸笼里少了两个馒，冲着尘凡大吼：“尘凡，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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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不靠海，但我去过海边，吃过血蛤，我喜它红通通的颜，不喜它腥的味，也不喜它溜溜的，妈妈喂我吃了一颗很小的，爸爸赶蘸了一筷白酒我嘴里，我被白酒辣得直咋，直皱眉，我恨不得把整张脸皱成一团，妈妈看着我笑，爸爸也看着我笑，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那时候我可能只有我爸掌那么大。我爸的手好大，他牵着我的手，我觉我整个人都被他提着，在路上走，在沙滩上走。沙滩上只有他和我妈的两串脚印，我的脚印是很轻的，很浅的，没能留在沙滩上。我爸的手到底有多大呢，他抱起我，抱着我，我就觉整个天和地都盖了起来，我成了壳里的。我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壳里。我太小了，小得还不知壳也会沙，来的沙还赶不跑，我还得养着它，养到它变成珍珠，变成宝。大师父说过，尘匀啊，修佛就是修珍珠。我搞不懂了，说，大师父啊，那是沙修佛，我不是沙啊，我是啊。大师父闭拢睛，合十手掌，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了句，大半夜的有不睡觉在外闲逛的功夫，去，给阎王爷洗去！

    东明不光镜片圆，肚也圆，一张脸上成天的油光满面，大概只有菩萨知为什么他吃菜叶豆腐能吃这么多油。东明的嘴里总在嚼槟榔，一牙齿发了红，说话时生生一张“血盆大”。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大血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