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当真能过得快乐许多吧。

    他茫然地想着，手上的裂疮越发的疼起来。他怕脓血脏了衣服，只好又将衣裙回去。荒野上寂然无声，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天上无月无星，荒野四望，只有伏尸片片，四皆是相同的风景。走着走着，竟连来时的路也忘记了。他饥寒迫，躲一山间的窟，已打定了注意不再回去。只可惜了布里的衣服，他想，但母亲总是说，不该要他，不想要他，现在自己遂了母亲的愿，也该任一些，留一东西权回念。

    鹤仃模模糊糊想了许多，寻了块背风的石蜷起来睡了。在梦中，有许多的好东西，闪闪亮亮的，叫他觉得快活起来，几乎想永远睡在梦中了。可是到了早晨，他被人给摇醒了。母亲在他的面前泪满面，抱着他喃喃着，“你跑去哪里了……”时至今日，他仍是不知母亲到底是怎样在荒野之中寻到他的，他只能猜想，她必是苦苦寻了一夜。他从没想过母亲会来找他，但被抱住时，比起讶异，他却先一步到害羞起来。原来人的拥抱，是这样柔的呀。母亲没有问他，为何要独自走，只是牵着他的手从里走来。回到他们栖的地方时，母亲给他摘了一枝。是一朵早时开放的小，母亲告诉他，过去在自己所待的乐坊，每到这个时节，便有成片的白梅绽放，远近连绵成片，得应接不暇。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后来母亲打他、骂他的时候，他时时想起这一幕，他想，母亲并不是坏人，只是战争叫人变成了鬼。后来，等他大上一的时候，母亲就不再赶他走了。鹤仃得同她年轻时很像，若是他跟在边，就能引更多的客人。无数个夜晚，他躺倒在母亲边，月光的母亲看上去是那样苍老而削瘦，就连打他时，也再用不上许多的力气了。他想，母亲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到后来，军营换了新的将军，把所有的营都赶了军中。正是在这时，鹤仃第一次遇见了落九乌。那时落九乌还不叫这个名字，被他救治的人都叫他的号，有时是元尘先生，有时是元尘大人。鹤仃远远地，看见白雪之中的元尘，眉目清冷如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跟在他边的男人们将母二人带了城中。城里的人都对鹤仃说，元尘是天上的神仙派来人间救苦救难的善人。

    是了，善人救了我的命。可被救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活来的，你又知几分呢？

    母亲城不久，便又起了过去的营生。他坐在门廊外，听着薄薄一片门板男女放的呼喊，心中只有薄凉。这样的夜晚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听说此地的军阀为了除去元尘要招揽城中的细作。那一晚，鹤仃只一人潜城去，见了那位敌营的将军。将军问他：这一城的人注定是活不来的，你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