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后却是既不悲哀，亦非愤慨。早知这世间只是一盘无赖赌局，给了你什么，便要你拿更珍贵的东西去换。这条命自诞生之日启，便是莽莽尘凡间一粒芥，恰好似孩童掌中一掬蚁巢，要拿浇你，拿太照你，割去你的手脚，才换来几声清脆的笑。他偶尔也想，这一路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恨他的母亲还是恨元尘，是不甘还是怨怼。每每想到此，话语纠缠了半刻，句句听来有理，盘亘在脑中的却只有风雪漫天中那默然的一瞥。那一日他原本着必死的决心踏上那红雪，一城的人皆因他的所作所为丧命九泉，这是天大的罪孽，合该由救苦救难的善人主持公，杀了他为枉死者偿命。可元尘却只是看着他，一片血腥

    这辰光他总是睡不熟，一阖便是纠纠缠缠的梦境。有时看见母亲坐在荒原的草垛里，上穿了一件绫罗裙，却总是看不清脸孔。细想想，自己似乎是连她的姓名也忘却了，只是影绰绰的依稀景象，追上去时，前所见也从荒草堆变成白雪皑皑的战场，枯骨锈甲都被雪盖牢了。铅灰的城墙站了一个人，他停来时，风雪遮，看不清前路。白雪便慢慢成了窟，漆黑中鬼姥桀桀地笑着，说他一生尽是玩笑，鹤仃便急了，拿了剑去砍人，也闹不清这剑是打哪来的，或许这便是梦的好吧。最后也不知是他杀了鬼姥，还是鬼姥到底得了志，梦便醒了。

    棺材起去的时候，落九乌才把狐狸放去，里黑的，虽然是铺里最贵的棺材，但看上去也很不舒服。他给狐狸整了整发，后来把自己随的一块玉佩解来，放在狐狸，才把棺木盖上。棺材铺里的人完了活就走了，剩他与鸦两个人对着一块刚好的碑，上也没有写名字，只是一块很齐整的青石。鸦一直拉着他的手，后来他转过来，和落九乌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其实这话是很不妥当的，山上的府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但这时鸦没有想到这一，落九乌也没有想到，所以他转过来，有些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好啊。”

    ☆、十一、痴愚

    照理到了三月末，气候也该和许多了，夜里却还是要刮风。 鹤仃五更天起来的时候，院里樱桃落了一地，积在青石板上，堆雪似的，也粘了了几片在他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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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搓着手问他想选哪里，店里还能负责去找作白事的人，保证把事办得既漂亮又面。落九乌把狐狸袍的兜帽往拉了一，然后说，就葬在山脚吧。

    梦里总是熟悉景象，许多人纷至沓来，各领受了该当的职务，他却总在这戏外。鹤仃时时梦，醒来时常常觉得可笑。屋里静悄悄的，他笑了几声便咳嗽起来，一咳来的血落在雪白衣襟上，也像是落阵阵。鬼姥以前同他讲，了蛊活来，便能得一丝换命的机会。他那时没有细想，也多半不觉得能活，可了才晓得，鬼姥也不要他活，被他砍了脑袋，才挣着一残命告诉他，原来非是换命，不过是拿后世回全押在了这一世上，此生过后，便是再无回。

    鸦想，山脚前是闹市，狐狸平常总穿些凡人间的时兴衣，时时要叫山的妖怪给她从市集上带一些东西，可真叫她自己山，又总是不不愿。若是选在山脚，离府不远，又能沾得一分人间的趣味，狐狸一定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