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柳在整个三十年代中，从李公馆二楼的游魂，慢慢落成李大少爷房中的艳鬼，又从艳鬼，不知不觉的脱变为李军座后的伥鬼。他一路的成，仿佛永远都伴随着不甘不愿，却又无不在的气。在他窥见大哥鬓角的白发后，便悄无声息的对矿业与倒卖生了莫大了兴趣，常常一连数日住在洛李家的矿上，筹划着去外省找专业的练矿工人。李宋宪气他躲着自己，夜里扒了他的，了腰带便他的，可他稍一求饶，李宋宪便心了。他常常是把面容埋在臂膀中，低着嗓对他讲：“军座，饶了我吧。”服个比要来的有用的多，况且服里似乎又有勾引的意味：他的声音像龙须糕的碎落的细酥，总让人想躲到无人之去，把碎酥全倒嘴中。是一见不得人的快乐。鸣柳不看李宋宪，却永远晓得李宋宪的面容。他想他的大哥此时一定是隐忍的，一定是恨的，恨自己落到了他的生命里。后来李宋宪请了工程师，拨了人满省的勘探地质，又把犹太军火商乔治罗森博格介绍给了鸣柳。李宋宪懂得该什么，并且比鸣柳更懂得循序渐。或许这也有保护的意味：他的圈冷而晦暗，陈列着许多饮鸩止渴的生意，鸣柳不该走来。可鸣柳在圈外徘徊一阵，又义无反顾的冲了--他成了他大哥的家，伥鬼，大太太。

    鸣柳在这般的孤寂中思念他的女友们。他想她们或许是更好，或许是更坏，原地踏步几乎是不可能的--年龄简直是她们事业的坟冢。于是算起来，他到河南也有五年了，先年夜的鞭炮一，初一拜个年，上就要三十岁。三十岁，以前想想真是吓一，可真的到了这个门槛，反而又安心了。是亡命徒逃到天涯海角，终于落网的那安心，今后是杀是剐，都逃不过了。然而毕竟曾经寻过，弑过命，于是怪不得谁，只能怨自己。倘若可以重来一次，却又不见得愿意走另一条路。

    火车穿过田野，穿过稀树，鸣柳突然想到李宋宪曾经对他讲，说是海南的火车要从芭蕉林穿过去，打开窗就有蚂蝗落来。那时似乎还是三几年，他躺在李宋宪边，枕着月光，当奇闻听。李宋宪每夜都和他讲些天南海北的东西，待他睡熟后，便又回到办公室去--河南已经没有第二个园可以再决堤了。有一天夜里，他开灯起来喝，看到李宋宪睡在他的边，面容埋在枕里，鬓角已经生了白发。他几乎是立刻便惊恐起来：他那暴君一般不可一世的哥哥，他那今生今世的仇敌，仿佛是在一瞬间，便丢盔弃甲的老了。他永远都没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第二天他没有再和李宋宪例行吵架，只是沉默的去了矿上了，去了银行，查了这些年的支账。看着是面容平静，心里却是天翻地覆的，愁没有上眉，是立刻了心，缠了五脏六腑。别人都李宋宪去了河南了土皇帝，党国不住他，日本人压不了他，李家是真正的到了烈火烹油，鲜着锦的境界。可鸣柳自己明白，哥哥要在两方势力的胶着白了。何况还有八十万的亡魂。

冷，仿佛是这一平川中唯一的活，于是一车乘客满怀各自心思，最后却都落到了孤寂的手中。

    火车驶过鸣柳的整个回忆年代，孤单闯一九三九年的上海滩。鸣柳拎起他的箱，带着十几个便衣的卫士车，回到了租界红十字医院附近的公寓。他还是医生时，李宋宪为他置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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