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直忽地低，他望着草地上斑驳的树影与星星的血迹，轻声说：“我不知啊——”

    忒邻问：“军师大人可曾还记得我？”

    这时候，柳究离在他背后不由自主笑着低语了一句：“真真厚颜啊……”

    “不过是我们的私事，不足为他人。”柳究离这么说着便要走，背影颠了几步，他又回，朝忒邻略显艰涩地笑笑，“同我给托托带句话。就说，‘委屈你了，师父对不住你’。”

    “今日之事……”

    既然要托人带话，那么大抵，往后便不会有什么机会再相见了。

    忒邻心中犹豫

    她终于把手放开了，攀上他的嵴背，说：“我晓得的。”

    托托跪坐在地上，终于抬起手掩住了脸。意外地，这时候，她没有哭来，只是不愿意让旁人见到她诧异而空的神。

    “记得，”柳究离轻飘飘地答，“忒邻。你也这么大了。”

    托托闻声立刻甩给了他一个刀。

    “嗯？”纪直侧过，想看她的脸，却被更加使劲地抱了。

    托托吃了一惊，她是绝对不可能真的想伤害纪直的，因而拼命地想把枪收回去。可他此刻极其用力，就这样攥着她的枪朝向自己。

    “是我亲自带兵去你们女真的。”纪直淡淡地说，“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柳究离望了他们许久，也不曾告辞，随即便转走了。他往山坡去的时候，忒邻正立在那里等他。

    纪直走到她跟前，不声不响静静地蹲去。他在她面前，不去掰她的手，只是把她抱怀里。

    “欸？！”这样的回复令托托始料未及。她的后半句又抬了些，“你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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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间，尖便靠前来了，取了帕临时替纪直包了刺伤的手。而忒邻则抱着歉疚之心不敢靠近，只能不远不近地站着。

    这一刻的托托那么消瘦孱弱，像是森林里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后受伤的鸟。

    “师父没有错的。纪直也没有错，错的是我……”她说，“我太执着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活不去了。我诓你的，我也觉得残了是一件丢人的事。只是没办法，不这么想就没法了。人总要寻念想活去的……”

    他不说后面的话了。托托缓慢地把枪松开，银丝鹿枪落在柔的草地里，一声不响。她霍地失去了全力气，就这样绵绵地倒去。

    “本座不希望你杀他。”纪直说，“本就没有对错之分，何来追究对错一事？对你而言，杀他毫无益。你承受的那些惨无人之事，是不会因此而消减半分的。”

    “我从前以为，不成人以后，那些坏的事是不可能好了的。”纪直握枪的手渐渐松了，他说。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纪直也有办不到的事。即便她这么问他，这样苦苦地哀求他回答自己，可是，纪直也不知。

    “那……”托托又吼，“那我要怎么办？！你说，那我应当怎么办？！”

    纪直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近来的。

    他们都只是凡人。

    他把她抱起来。两人就这么站在桃树，纪直仰起看那厚重得将天际掩盖的树枝，说：“没事，从今往后同我一起。不会有事了。”

到了自己的。他说，“要是你当真如此迷惑，与其杀他，不如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