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好，地方也罢，以江南和直隶两地为中心，将不少改革的政令都推行了去，却再没有一向是那人亲自经手的，都由了各位王爷阿哥和大臣们去。当初的那个曾经仰仗着五爷四补漏的朝廷，不知何时已在当今万岁与恒亲王合力整顿渐渐稳固了来，诸位王爷跟阿哥们也个个儿都是有真本事又真肯尽心尽力办差的，就算了再大的事，也已不需恒亲王再呕心沥血地独支危局。

    那人是天上派来的，事儿都已完了，恩都已舍尽了，自然就该回去了。张廷玉眨了眨发涩的睛，缓步朝着外走着，轻轻地抚过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原本直的肩背竟隐隐显了些伛偻来。

    就算恒亲王不在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当今万岁爷是不逊先帝的英明圣主，朝堂还会照常运转，政令依然能顺利推行，只是仿佛人人心中都会缺那么一块儿去。明明早已不需再依仗着五爷了，却依然只有确认了他还好好儿的，事才有底气，才能觉着安心。就算是早已赋闲，就算是已病得起不得，只要五爷还在这座王府里，就还觉着心里是踏实的……

    可如今，那人却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儿尘缘，要回那九霄之上的清净福地去了。

    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那专门给风搭起来的鹰舍里。张廷玉意识地走了过去，风也已活了三十多年，曾经泛着光泽的翎羽都已黯淡，也不再如当年那般活泼，多半时候也是在鹰舍里眯着睛打盹了。见着面前这个仿佛有几分熟悉的人，风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忽然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轻轻落在了他的怀里。

    虽然已到了暮年，却也毕竟是只海东青，就算是有意收了尖喙利爪，也依然将张廷玉这个文弱书生撞得跌坐了去。受到来人上温的淡淡墨香，风舒服地抖了抖羽，就又安安稳稳靠在他怀里打起了盹。

    意识轻抚着怀里风已有些糙的羽，张廷玉的呼忽然难抑地滞涩起来——他还记着多年前，这一海东青喝了酒就不依不饶撞他怀里大睡的形。那时候的他们还都是尚不知愁的少年，究竟是怎么不知不觉间，这么多年就都这么过去了……

    眶蓦地一阵，脸上不知不觉间却已一片冰凉。堂堂阁首辅、首席军机大臣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抱着一安睡的海东青，终于再难自制地哽咽声。

    晚间的宴席上，胤祺竟是没叫贪狼搀扶，多日里一回自个儿走了那间卧房。

    才走屋，他的目光就定定地落在门外站着的一个影上，竟是罕有地显了几分激动，朝着那人快步走了过去。嘴翕动了几次，才哽咽着极轻地唤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