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孝了。”殷朝暮也知自己平时躲沈倦还不及，这时候多半惹人生疑，便想微笑转移话题。严家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最疼他，只要随糊两句便能混过去。果然老人家叹了气：“少爷还是回去穿上鞋整理形容，夫人瞧见又要说了。”

    殷朝暮笑笑，刚想说“母亲哪里能瞧见”，就听后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暮生，一场小小车祸竟叫你忘了规矩。我殷家没有躺几日就一懒骨的孙，既起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便上大陆去罢。”

    殷朝暮扭，这世上会叫他暮生的，除了那一位，就只有从前殷氏掌门人殷夫人。他扭过去，暗的走廊上站着重重人影，当先一人立在灯投的斑驳光影里，一黑旗袍衬着她端了骨瓷茶盅的手，雪白的腕上一环帝王翡翠镯，碧绿碧绿好似了一环漾的，正是殷家媳妇的信。这样人，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副致华的油画。

    他一辈也就见过两个人能站这份气度这份风华，其中一个便是最最敬畏的母亲。殷氏能有这样媳妇，他能有这样母亲，倒不知幸或不幸。

    只是原本他最惧怕的训斥，此时听来倒也有些亲切。他这位少爷那是货真价实不事，正因为有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母亲压着，直到十八岁上大学前都是着母亲意思来、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大陆之行黯然收场回港后的几年，也正是殷夫人镇场，才叫他没有太过慌。之后殷夫人故去，只剩他独自一人、没人在后面拿主意，才终于尝到苦楚，此时重新听到殷夫人冷冷淡淡的训斥，反倒踏了心。或许正是这冷淡，才给人一万事不慌的镇定。

    之前殷朝暮最惧他母亲，此时惧怕却被安心与亲近、委屈、孺慕之占据，惊惧之心反淡去。然好歹殷夫人沈倦之于殷公，仍是神佛般的存在，此刻虽赤脚发、衣衫不整，他仍是意识绷直了脊梁骨，淡淡个上贵公圈儿里堪称典范的笑容，声音也拿最清雅的调来：

    “母亲，日安。儿心忧因自己让母亲愁虑，一时急才了方寸，还请母亲原谅。不如让我替您泡一壶瓜片赔罪如何？”

    这份温雅贵公派直到他死都没放弃，可以说是在殷夫人冷漠的注视早已血脉、刻骨髓，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起来毫不费力。他瞧瞧窗外凄冷的暴雨，偏微笑：“错了，山雨肆，午茶显然不如一杯的LUWAK来的有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