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像是天生对厨灶有缘，但能叫她呆在御膳房，就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从前门钥，陆安海清早瞧她，都还攥着她的关公爷在小炕上睡呼呼；如今大早上天没亮透，就看见她穿整齐，规规矩矩地立在清晨朦胧的光影里候自己。

    杵在灶膛旁看大厨爷爷炒菜，垫在小凳上看师傅切丝，一看能看个半天，一个萝卜一个洋葱都叫她着迷不已。早前惶喜劲儿没过，生怕隔几天又把她拉回去关着，不是困极了不肯走哩，叫活儿没有不殷勤。煲汤的喊她：“小麟诶，给拿葱。”小窝跑得比谁都快，呼啦啦就给递过去了。叫拿葱没有拿成蒜的，叫拿盐也没错拿成糖。

    里太监不是没小的，七八岁的也有。但七八岁已经知人事了，经历过那一场剜心碗骨的痛，心里是卑微、可怜而狭的，看睛就能透一卑涩。她这样一个不记事的年纪去了那茬，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双望去净净不掺杂念，人们对她也是喜。

    制小徒弟学厨得先从洗从切开始，她太小不能拿刀，吴全有给找了个驼背的拌菜老师傅。人老心归善，不像年轻的师傅，一边教你一边又忌讳你开窍。

    那老蔡师傅自个手的活儿也忙，就给她在跟前摆了张小矮桌，拿了几个调料盅给她，由着她在一旁鼓捣。时而得空了弯腰掂几尝尝，好吃了就，不好的就不说话。她仰着小脑袋地等评判，见你不说话便又低重新来，自个也默默地悟一条不从的小门。

    七月天酷暑炎炎，里树少，炽的光不留面，炙烤在紫禁城金黄的琉璃瓦上是能冒烟的，连青砖石地面也被烤得白闪闪刺人目。御膳房里得跟蒸笼似的，正是午间布膳时候，院里候着一排等送膳的太监，一个个俱都弓着背，被太晒得昏。

    天，娘娘们没胃，酸香咸辣的各凉菜就成了炙手可。各里都明手快地往自个的盒放，到皇四没有了，问谁匀一盘，说今儿不和皇后娘娘一起用，单独吃哩。

    单独吃，单独吃谁还照应他？当年西房门外活活仗毙了二三十个太监，如今老哥们几个早晚玄武门，都觉得那里寒渗渗的站着一排鬼影。太监卑贱命苦，了皇没去，冤魂不散呐。他皇四天生贵胄只手通天，跌个跟就能死几十条人命。

    没人匀，皇四跟前的侍膳太监就不好办了，不够脸面央老蔡师傅多，又怕被皇后娘娘撞见发现例份少了，嘴里叨叨着：“好歹总得有吧，这可怎么是好，这不够差啊。”像是多叨叨几句就能引起谁人同，给现糊地拌上一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