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初识字，读书甚为吃力，只得读画较多的书，无意中翻了本《草木经》，里记载着不少药与虫豸，图奇形怪状，段岭读着读着，不禁笑了起来，一抬又发现案几对面，都瞪着自己。

    段岭心想谁怕你了，面上仍有过不去，却总不能捧个碗站着吃，于是只得在都边坐。

    这两天里名堂仍有杂役五六人留守，厨房了一大锅烩菜，连着门房在，数人排队依次去领，饭堂里着两盏油灯，只开了一张桌，段岭端着碗打好菜过来，见无可坐，都便朝侧旁挪了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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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少年人的意气早已不知忘到了何，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段岭对他已全无敌意，反而生些许同病相怜之。

    饭后，段岭又回房等了一会儿，放假省炭熄火，房冻得和冰窟一般，段岭只坐不住，来来去去地走，想起门房说过在藏书阁过夜，想必有烧火取之，便卷了被褥，吃力抱起，穿过后院到藏书阁去。

    仆役们倒是已到了，纷纷铺开地铺睡一楼，并角落外有一炭炉，终年不熄，与厨房连通一烟囱，地供给书阁、简室与藏卷之驱所需，以免气寒凝冰令古卷竹牍破裂，墨块碎开。

    段岭被得也无心再读去，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发呆。风雪中传来远方巷的梆声，已到二更时分，郎俊侠还没有来。

    ——也许今天

    二楼虽暗一片，却也十分和，窗阑外雪如昼，雪洋洋洒洒的细碎影映在白得通透的窗纸上，形成绒绒的光。大书架一排排屹立，纵横的倒影，宽大的木案中央亮着一盏灯。

    淮之战以前，这些书籍都存放于陈国天太学阁中，寻常人难以看到，如今却蒙着历史的灰尘，静静伫立于那一盏灯的昏黄光线中，卷面上不知蒙着多少古往今来先贤的圣魂。

    段岭突然明白了，都的意思是叫他去吃饭。

    万一郎俊侠真的不来了怎么办？段岭心里七上八，随即又安自己，郎俊侠一定会来，想必是琼院里留他吃饭喝酒，走不开。

    兴许喝醉了，待醒酒后便会来找自己。

    灯，都铺开被褥，放了个枕，段岭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过去，都却看也不看他一，径自去书架前翻书。当真是冤家路窄……段岭心想，虽然自己并未将都看作什么仇人，却始终有不大自在。想必都也是这般，两个小孩都觉得没必要冷脸相对，却无人愿意先开讲和罢了。

    段岭正迟疑时，都终于开了，一脸不耐烦地：“不揍你，坐罢，怕成那样？”

    四周架上全是藏书、卷宗与木简。辽帝昔年南征，将汉人的京城洗掠一空，对文献书籍钟有加，尽数运走，分于上京、中京与西京等地存放，更有前朝大师真迹。

    于是段岭把褥铺到案的另一侧，两人中间是那盏灯，楚河汉界，互不相涉，他也去找了本书，以打发等候郎俊侠来接自己的时光。

    都似乎比段岭还无心读书，一会儿动动这个，一会儿翻翻那个，面前堆了好几本，每本翻几页，又都扔到一旁，换个坐姿，挠挠脖，不片刻又脱了上衣，将外袍缠在腰间，打个赤膊，过不多时嫌冷，又半裹上被褥，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模样。

    段岭刚，杂役便朝他说：“少爷是读书人，请到二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