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敬原回自己的一沓试卷，怒怒摔门而去。

    白野川家大业大，房间够。宋敬原终于不用再和路拾萤挤一张双人床，可以在蓬松的空调被里自由打。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反复琢磨白野川今天同他讲的陈年旧事。

    他直至今日才明白，为什么当年师父会和师兄闹得如此不可回转。因为在宋山里，苏柏延的也是和白野川一样的事。

    他悉心教导苏柏延，希望他接过自己的衣钵，也是接过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好的师父张寂俜的衣钵，千年的世代的神气，可是苏柏延没有。

    苏柏延同白野川一样要转离去。他拿真心相待的人都弃他而去，宋山当然会失望。

    宋敬原顿觉自己上的担又重了许多，心想：万一有一天，他也会走，师父该怎么办？

    于是到疼。但他没忧愁多久，很快意识到：不对，还有路拾萤同他一样，多少也要承担一这样的压力！ 大不了有路拾萤陪着他。

    心里又轻快起来。

    想起路拾萤，宋敬原很自然地伸手去抓窗边的鸟虫文“宋敬原印”。

    可他一伸手，却被床柜角重重扎了一，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来，他此时不是在家里。蓬山路已经不在了，路拾萤送他的那些石章，很多也摔碎在大火之中，再也找不回来。

    月光幽幽盖在宋敬原脸上，他越想越冷，越想越气，然后抱着被，幽灵一般敲响了路拾萤的房门。

    路拾萤还在奋笔疾书改数学大题——他错的实在太离谱，老王让他立刻整理一份错题集第二天上去检查。

    路拾萤打开门：“有事？”

    宋敬原坦诚至极：“睡不着。”

    路拾萤只好把笔放，陪他上了床。

    宋敬原贴着路拾萤的腰烙大饼，时不时撞一路拾萤的手，路拾萤的笔就在错题本上“滋啦”拉一条线。

    路拾萤忍无可忍，一把钳住宋敬原的胳膊：“你到底睡不睡？”

    宋敬原沉默片刻，伸手来挠路拾萤的咯吱窝。路拾萤没料到此人如此无耻，一差摔到床底去，连连求饶，闹成一团。

    路拾萤只好把老王的吩咐抛到十万八千里外去，陪宋敬原蜷缩在被里：“祖宗，睡吧。”

    宋敬原定定瞧着路拾萤的睛，说：“蓬山路没了。”

    路拾萤心里一疼，立刻柔来，恨不得化作一团把宋敬原笼在心：“白先生不是已经在着手重建了吗？会有的。小王八、大咕都在，我也会在。”

    宋敬原顿了顿，又说：“你送我的章没了。一个都没留。”

    路拾萤一怔，低来看宋敬原。

    他想从宋敬原脸上看别的什么东西，可是月光将他粉饰得太好，路拾萤只能试探地问：“你还想要吗？”

    宋敬原的手轻轻了被，似是觉得不自在，把扭了过去：“不要也行。”

    路拾萤气得七窍生烟。

    宋敬原就和他复述了一遍今日白野川讲的故事。

    他绞着自己的手指，借着幽幽月光在床板上比鸽或是孔雀的剪影，闷闷地说：“我忽然意识到，原来人一辈就是聚少离多，就是以为可以久走到最后，其实一个浪冲过来就会就此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