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睡觉了。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也不觉得饿。床脚放着个迭好的毯，沉珏早走了。

    才刚坐起，她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沉夫人怜惜她孤苦弱，免了她的晨昏定醒。她在沉家作为沉琢的未亡人，静悄悄地活着。

    未亡人……未亡人……

    姜见月靠枕而坐，用手梳拢着发。这未亡人的称呼，也不知最初是谁起的，未亡未亡，倒像是不得快死了一样，难不成丈夫死了，妻就得跟着死？

    她随手换了件衣服便起，总之她在沉家活着也像个死人。

    为着沉家的名誉和她自己的名节，她装也得装一副死相，生活的意义就是靠近死亡。

    “昙云，昙云……”她一边唤，一边往外走，昙云正在院里练剑，她手矫健，招又快又凌厉，且看上去毫不费力。

    她看昙云练剑已经很多年了，从小时候看到现在。昙云从小就厉害，她来到她的边既是为了照顾她，亦是为了保护她。她现在过得百无聊赖，连累地昙云也一起被困在这小院里。

    等昙云收了剑，就看到姜见月站在屋檐看她，手还背在后撑着墙，一晃一晃的，真像个孩。她有时候觉得姜见月从未大，好像还是未阁前侯府里的小姑娘，然而有时候看她坐在那垂泪，又仿佛她已经衰微。

    “千金之坐不垂堂。”昙云瞧了瞧屋檐上的瓦片，摇了摇。

    “这话倒像沉珏会说的一样。难我算什么千金之吗？”姜见月撇撇嘴，又瞧了昙云握着的剑，“昙云，真的不想去从军吗？”

    “哪有女当兵的，这话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从未嫁时问到现在。

    “真的是你不想吗？我不相信战场上的那些兵各个都比你优秀，也许他们都不如你。你小时候连姜泽都打得过。”

    所以昙云说她好像从未大，为何现在还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女哪能这么多事呢？从她爹娘为了那一袋粮把她卖掉，她此生的命运就注定了。成为姜见月的侍女，哪怕和她一起在这蹉跎岁月，也比被卖到青楼里好多了。

    她把姜见月拉到屋里去了，她们从小一起大，现在在这个后院相依为命，姜见月和她更像是姊妹。沉珏不止一次觉得姜见月对昙云比对他好了不知多少倍，她在外一副面孔，在这个院里对昙云和对他又是不一样的面孔。所以沉珏说，她是坏女人，她知他喜她，就可劲糟蹋他。

    “你若不想，为何天天还要练剑？”姜见月继续反问。

    昙云愣了愣，：“保护……”

    “错！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若现在死了，沉家还能说我是殉，落得个贞洁牌坊，沉家和姜家都兴。”姜见月站住，盯着昙云看，“我记得的，你小时候说想当将军的。”

    她上前把手搭在昙云肩上，一字一句地说，“你天天练剑，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昙云，你敢说你一都不想吗？”

    昙云愕然，她小时候童言无忌，与所有初拿兵的孩童一样，谁不曾幻想过上阵杀敌呢？可渐渐大懂事了，便知这是不可能的。

    她叹了气，转而问姜见月想吃什么。

    姜见月微微不满。

    “迢迢，你千金之躯尚且被迫困于此地。”她冷静，“你总希望我离开你去这那。你是自己厌倦了这生活，却无能为力，便寄希望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