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任更好说了，大抵是嫌他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成，期望他能平步青云去朝中大官，奈何梁老爷没这志向，这第二任妻忍受不了他是个窝废，自请和离，奔回娘家去了。

    他声音有些哑，问：“你方才在喊甚么？”

    他拿灰冷的目光看了七符一会儿，将自己肩上的鹤纹大氅拢在了他上。

    梁老爷将他收为义，赐姓为梁，七符作小名，大号为“怀璧”。

    原来挠搔他鼻的是一酸意。方才还在嬉笑脸逗乐的七符里泪来，一扑到梁老爷怀里，用细瘦的胳膊箍住他，箍得梁老爷连声咳嗽起来。

    七符也气，扭就走，边走边骂“小爷还不伺候了呢！”，可没七步，他又拐了回来。

    七符真想梁老爷每天都兴兴的，可他当上梁老爷的儿后，也难伺候他的喜怒无常。

    临近上元节，梁老爷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他或许也知自己暴戾易怒，于是门喝酒时再不带上七符。

    如此一想，他有幸跟梁老爷是同中人，谁还嫌弃谁呢。

    七符聪明机灵，学甚么会甚么，学得有模有样，唯独字写不好看，歪歪扭扭，跟梁老爷那手疏狂潇洒的书法没得比。

    他会无端端发怒，找七符的茬儿，衝着他一顿喝骂。如此还不尽兴，一手推搡着教他去，再也不要回来。

    如若梁老爷心差了些，便拍直他的背，“想也别想。”

    梁老爷就握着七符的手教他写，轻重顿挫，笔落得字好生漂亮。七符与有荣焉，“好好好，再多教几个？”

    七符扯起嗓，大声哭喊：“爹，爷爷！您是我祖宗了行不行？外面儿天冷，您行行好，放我去罢！”

    七符想想，那天要不是他，或许梁老爷真死了也说不定。

    他静默半晌，探手来摸了摸七符的。

    他的脸庞清癯瘦削，在寒夜月光的映照，七符看见他的睛如死灰一样寡淡寂寞。

    他有时拿一把剑，有时是短双剑，后来他将那柄短剑赏给了七符，不醉酒时，会拨他一两招剑法。

    七符爹娘死得早，他从小跟在三叔后乞活命。后来闹饥荒，三叔给他一个钱串吩咐他去买些粮，等七符抱着窝兴兴回家时，才知三叔没打算再要他。

    梁老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的，你……你回来罢。”

    七符跟在梁老爷边，梁老爷有时教他读书识字，有时教他用剑。

“碧”字。

    直至夜，店小二派车将梁老爷送回来，七符门接人，见车里除了梁老爷以外，还躺着一个喝

    七符给酒坊的店小二提前留银，若哪日见梁老爷又醉死在店里，定要派车将他安全送回家。

    不过说“颐养天年”不太恰当，这梁“老”爷一也不见老，至少在七符看来，他还很年轻，像是哪个名门望族里教养的贵胄弟。七符给他绞过胡茬，得见青山真面目，才看清楚这梁老爷得也很英俊。

    “爹，爷爷！祖宗！”七符一声比一声，“我错了。您以后心里不痛快，尽衝着我来。小的板，特别抗揍。”

    梁老爷哪里都好，就是嗜酒，酒后脾气极其古怪，喜怒无常。

    他不是没骨气，实则是因为听见梁老爷那句“我知，你早晚也是要抛我的”，有些不忍心……

    持剑迎风而立时，有雪也有月亮，周遭都是雪白雪白的，都快模糊得看不见了，唯独他黑衫金羁是清楚的，一挽玉剑，姿矫捷飘逸，好似神仙中人。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店小二见有银收，乐得办这差事。也不知初见梁老爷时，他怎么一个人醉倒在街上的。

    所以梁老爷才回到望都老家来颐养天年。

    七符不曾念过书，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俊，大概像他在街面上见到的圣人先师画像里那，一脸明朗磊落的儒气。

    这一令七符都愣住了。宽厚温的手掌挲在他的发上，七符觉很，一时间仿佛有甚么东西在挠搔他的鼻。

    七符喊了半个时辰，梁老爷或许终于酒醒了，才来给他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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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符哭得涕泗横，呼喊：“您要真是我爹，该有多好啊——！”

    七符闻见大氅上清冽的香，还混着酒气。这氅有着可以教人依赖的重量，不轻不重地覆着他，七符冷透了的一变得烘烘的。

    梁老爷会诗作对，尤其是酒兴大发时，一挥墨就能写好几篇锦绣文章。这倒没甚么，反正七符也听不懂，他最看梁老爷舞剑。

    这一声叫，还真叫来一个爹。

    如若今日梁老爷心甚佳，那么他便多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