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地披着，袒结实虬健的膛，手裏提了双男样式的靴，正不住滴着；

    图麵虽隻画了膛以上的位，以及一隻提靴的右手，却能想见他赤双脚，涉

    而过的模样，笔稍嫌稚，神韵的掌握却极其生动。

    “那是我们一回相遇。”蚳狩云抱膝垂首，盯着那幅炭枝速写，麵上一

    丝温柔的神气。“他害我的银票掉裏啦，说什么也要给我捡回来。我本想一爪

    碎他的咙，无奈不识，心想等捞上来再杀他罢。”不知想到什么趣事，忍

    不住笑了起来。

    耿照翻过那幅速写，果然有着大片开的黑红墨渍，这图居然是画在柜票的背

    麵。想到掌天罗香的蚳姥姥居然于绘画，姥姥画这幅画的时候兴许还很年轻，

    想到画中之人便是名动天的太祖武皇帝……耿照隻觉极不真实。这若是个圈，

    也未免准备得太过周折细腻，连黄旧的往日时光都成了共犯帮手，才能透着一

    的怀缅与沈醉。

    接着的几张也都是炭枝速写，画中人的衣着模样也都差不多，作画的纸有从

    帐册裏撕的，也有旧联的半截；背景从边、山边乃至篝火夜星，似可见着

    两人行旅痕迹。还有一幅是独孤弋睡着的模样，他赤上，枕着恣意舒展的壮

    臂膀，既酣倦又天真。

    耿照已非不晓人事的无知少年，这幅画裏所蕴的缱绻温，得几透纸

    麵。隻有在缠绵过后、心俱都满足已极的少女，才会在夜裏偷偷拥被而起，于随

    的绢上留郎童稚的纯真睡颜。

    他抬望蚳狩云一，看尽世间百态的老妇人早已过了羞别首的年纪，隻垂眸

    笑，低声：“一开始我们就知是姻缘，至少我是知的。那时，我是教

    门裏最年轻的织罗使者，野心，从没想过跟个籍籍无名的渔村少年过一辈。

    我能给的，就隻有这么多啦，再多的他也要不起。”

    耿照翻过了一大摞炭枝速写，终于看到一张彩墨，画裏的男儿依旧眉大

    英风飒飒，却换过一快靴锦袍，腰带上还坠着一块苏白玉，虽说“人要衣装佛

    要金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打扮不适合他。

    “……后来，他就被接镇东将军府了，我才知他是独孤执明的庶，连

    他自己也不晓得。我一直在想有天离开他时，他不知会有多伤心，为了那一天我

    练习了很久……没想到，却是他先离开了我。”

    后作画的纸，就不再显得那样凌了。心裁剪、宛若信笺的纸上，画着

    着武服、铠甲戎装的独孤弋，画工比前页更显致，布局总是规规矩矩的，人在

    中央，天地留白，前中后景层次井然，着墨肯定是事后才细细填满，却少了那亟

    捕捉某个瞬间的兴起与急切。

    更重要的是：画与画之间，看得少年逐渐成了青年，独孤弋的形拉了，

    那属于少年的单薄清瘦渐被结实魁梧所取代，每一幅图间隔的时间更，刻画

    得也更细致，但有几张是没画完的，或画到了一半，又以重彩墨胡抹去，终究

    还是舍不得丢，一并夹了册裏。

    “我们一直没断联係，或许彻底分开，比想像中更难。那时我们都被边的事

    折腾得疲力竭，谁也不想再提分合聚散。”姥姥淡淡一笑。“除了打仗那几年，

    他年年都来看我，待上一夜，没天亮就走。连登基后我们也算常见，三两年裏总遇

    得到一次，五月初七在桃源村桃坞的湖畔船屋裏，多半是我等他。”

    耿照很难想像这是什么样的约定。没有书简往复，没有消息互通，一方是平望

    都日理万机的九五之尊，另一方是江湖上争盟争霸的邪派首脑，他们之间到底是

    是，是抑或友谊？怕连二人也说不清。

    “所以，他一定是死了。”蚳狩云轻：“二十几年来，我年年都到桃坞，

    却再也没见过他。如非故，岂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