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折　黄钟哑甚，瓦釜雷鸣

    初识耿照时，聂冥途只当他是莲觉寺里的小沙弥，为解娑婆阁佛图，随手利用之；若无明栈雪，怕取得阁中所藏之际，即是耿照毙命之时。

    及至龙皇祭殿会七玄、白玉坛斗胤铿，狼首才发觉：大半年前那愣愣脑的“小和尚”早已脱胎换骨，足堪跻当世一手，今昔对照，没人比聂冥途更清楚，耿照的成何其骇人。

    然而在“照蜮狼”之前，怕也无人堪比聂冥途，能将少年的弱看得如此透彻：

    耿照负惊人功，且不说源源不绝的先天真气，光脐间那枚见鬼的珠，也能迸发匪夷所思的怪力，恃以推动招式，便是寻常的拳脚路，也能产生大威能。

    但问题就在招式上。

    招式简单，转圆的余地就不多，动辄以力斗力，在力量极大的况，力者胜，甚且能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然而，习得巧妙的招数后，便未练，也很难舍弃不用，此乃人。

    耿照了结三名“豺狗”、杀败鬼先生的一刀，乃绝武学，贯通这般绝学靠的是境界——功或有灵丹妙药、人可速成，惟境界不仅需要经验积累，勇猛无惧地衝击瓶颈、挑战生死玄关，尚须机缘顿悟，三者缺一不可。

    是故武林虽迭有新秀，却非俱成大材，盖因光之功无有捷径，崭角后，仍应养晦韬光，方能于浪之中稳据一席，不致没。

    依耿照年岁，纵有百世罕有的机遇，置死地而后生，独不能无端生驾驭此等绝学的经验识见。

    然峰绝学，如调香料膏的鸩酒，知其有毒，隐忍不用者又有几人？临敌之际，抑不住炫技的衝动，等若将命到敌人手里，场可想而知。

    况且……老狼也不是没有压箱底的法宝啊！

    聂冥途瞇一瞥柜檯。 “我说盟主怎么派了团麦芽糖盯老狼，原来一开始就打群殴的主意。小和尚，我记得你以前气的，酱缸里了大半年，跟谁学坏了这是。”

    “有比你坏的么？”胡彦之跟他多日，憋得狠了，气势汹汹，边说边挽袖：“不教训教训你这坏萝卜胚，街坊都不乐意了。别跑啊，过来让我打死你！”

    耿照没理二人斗，只说：“本盟家务事，不假外人之手，便是我的义兄胡彦之胡大侠也一样。狼首请放心，今日之斗，止于你我之间。”

    “……我就给两位翻翻计分牌，保证公，童叟无欺。”

    老胡赶夹着尾，放落袖。 “注意不许爆，不许问候对方女眷，撩也是不可以的……老先生自愿躺的话，我们再送一盆，金烛若，都是刚烧完的，保证新鲜。”

    棚外，檐瓦错的空隙间，墨似鼓汲饱的宣纸，的空气肺重，凉飔掀飞棚角布招，雨滴彷佛随时能摔碎一地，然而却迟等未至。街上不知何时，已不见行人车，这府尹衙门后的巷丬角像是独立于天地之外，连雨都被挡在看不见的圆穹之外，只压得满天乌霾，随风转。

    目可及的范围，连些许能补《青狼诀》耗损的血也无，至此聂冥途终于明白，耿照是有备而来，绝非临时起意，弯镰般的骨甲勾起油腻的瓦盆边缘，示以盆底狼籍，笑意既鄙且衅。

    “都到这般田地，盟主何不在里掺料，直接放倒老狼？行事迂阔，枭雄都不枭雄了，教人好生失望。”

    “行如狼首，何异于狼首？想到狼首可能这样，我便无论如何也不来。”

    “你说这话，合着当我是畜生了。”聂冥途狞笑：“小和尚，你损啊。”

    耿照不置可否，随笑问：“狼首要毁坏这张板桌，须用上狼荒蚩魂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