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有庆对杀猪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他骑着破托，用油腻腻的军大衣，裹住了展颜，他们要先到镇上，再换乘汽车。

    路可真黑，曲曲折折，唯有托车的一亮光。

    “颜颜，怕不怕？”展有庆问她，这条路上，治安不太好，经常有半截路的，得给钱。

    展颜人藏在军大衣里，着帽，只留两个睛，她哈着白气：“爸你怕吗？”话一说完，嘴边就冰冷一片，乎乎的，很难受。

    “你怕是不是？”展有庆答非所问，“唱歌就不怕了，就唱个《好汉歌》。”

    这年村里还时常停电，供电不稳，但电视是要看的，央视放《浒传》，小孩都能唱《好汉歌》。

    冷森森的空气里，展有庆开始唱了，嘴冻得发麻，还要持“说走咱就走哇。”

    东山的星在闪，缀在磷磷夜幕。

    借着托的余光，展颜瞧见了一驴，赶车的，是个老汉，展有庆似乎认了他，停车跟他打招呼。

    “三矿大爷，这么早去赶集？”

    叫三矿的老汉，着旧雷锋帽，两只手揣在一块儿，先是眯了眯，很快说：“是有庆啊，我趁早把萝卜卖了，你爷俩这是嘛呢？”

    展颜歪着瞅三矿爷爷，他个矮，驴拉着平板车，他悠悠在前，脚离地还远着呢。

    驴鼻孔可真大，一翕一合，白气就团团地往外散。

    “我带颜颜去市里看她妈，你这能卖上价吗？”

    “嗐，烂萝卜不值钱能卖上什么价，的多，换一个钱是一个。”三矿大爷抬抬，“颜颜妈怎么样了？”

    “市里治着。”

    “先走先走，我这晃的慢。”

    展有庆又踩着了托，风重新大起来，展颜扭，三矿大爷像纸剪的影儿，光远了，他就没在黑暗里了。

    萝卜是贱菜，三矿爷爷什么时候能走到镇上的集市？爸的托车，也就是恰巧碰上了，才给他照这一段路。

    公历算，九八年这年到了，什么法国世界杯，国总统丑闻，印尼□□，统统跟北方的这个小村没任何关系，跟这里的人们也没任何关系。

    展颜在这一年的尾上，第一次城，并且，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一个叫贺以诚的男人。

    以至后来，她每每想起这个元旦假，都会记得三矿爷爷的驴车是怎样渐渐消失在群山的静默之中的。

    第3章

    元旦前一晚，教学楼的每间教室都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