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觉得自己脑一都熟了。

    卓思衡不信。

    官场上许多事的确是有表面功夫，但当涉及个人利害，是否愿意以涉险便成为检验的关键。

    曾大人可能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骂过“污损吏治”“不堪一用”，是真的气到了，坐顺了好一会儿气，看卓思衡始终低着不言语，又觉得自己发火拿他撒气大不应当，沉默须臾后开：“天颜震怒，永清已被押大理寺典狱，皇上要他想清楚自己在什么，是不是为了私怨不顾社稷，挟仇裹恨攀咬相诬。”

    “私怨？”

    他参那些监察御史，卓思衡不奇怪，这结果不是永清想要的，他必然要有一步举动，可参几位朝中肱骨却是无稽之谈！宛唐氏多大的面，能扯动这几个人给自己卖力吆喝？不说别人，但论一个沈相，如今地位如何尊崇，无论仕林还是清，官中亦或民间，都多有声望，加之他为人勤俭从不铺张，府邸也少仆无库，皇上连年嘉奖重有嘉，如此智者是断然不会将自己陷世家勾连的泥淖！

    将上书缘由和此次风波本归结到少年旧怨……这一折上去，便是永清贤弟也百莫辩，无从去说自己是不是在挟私报复，加之今日变故，皇上定然惊疑盛怒。

    “他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我是没看来居然是这样不怕死的厉害角。很好！永清向皇上奏言，他早就料到朝中官官相护已是至此，更显宛唐氏只手遮天，如此他为御史决计不能罢休，他居然……他居然从袖里掏一封新的奏章，你知他这次要参什么？”曾大人怒极反笑，颤抖的手扬起，“他早写好折，参了所有此行均州行代圣监察之职的官吏，还有同圣上商议举荐人选的官员。”

    和圣上议定行官员的人有五个：同中书门平章事沈尧、弘文馆大学士白琮、吏侍郎于堪、御史大夫王恢孝……以及自己前这位翰林院学士曾玄度。

    “不过这样一来……

    看他这样急焦都还是能抓住重，曾大人心想自己看人的光总还是不错，眉间心的郁结也略有舒展，放缓了声音：“昨日唐令熙的唐祺飞已有奏明告罪，他说自己当年在江乡书院时狂悖无知顽劣不堪，多有欺辱同辈的永清，致使两家结仇，如今更让皇上为难。他自请要去向永清谢罪，也让皇上治他父亲教不严和他私旧有亏的罪过。”

    沈相和曾大人便是卓思衡观察得来的结论，沽名钓誉的人是不到拿自己的官途坦顺来为政治和人民牺牲的。

    永清也在翰林院过侍诏，他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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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清……他知自己在什么吗？

    曾大人看他不解，霍然起，指着门却压低了声音：“你的好世好贤弟！他可真是生怕事闹不大！”

    刑大牢关民事和普通刑事犯人，宗正寺裁狱关押犯了错的皇亲国戚，而大理寺的典狱是专关在朝官吏与大案要案的罪犯……

    卓思衡从来没见曾大人生气过。

    再说曾大人，这一年多卓思衡静静仰观，也只曾大人虽大多数时候不言不语，但却是有自己政治理想和抱负的官吏，也绝非庸碌混迹官场之辈。去年九月茶盐税了纰漏，众人都想大事化小，偏曾大人力排众议屡次上书，只说茶盐税务乃是国藏之重，又言盐民辛苦不能加诸，几番复议才最终惩了面那些盘剥盐民的地方官吏。

成一副神工伤的样？

    当真是夹在中间极其为难。

    卓思衡想替他辩解，但也知此时的言语有多无力，若要替他抱歉，他一个都被永清拒之门外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代人说话？

    除非背后还有更层的目的。

    唐家何其恶毒！

    永清不好，关到大理寺去哪还有命？卓思衡心焦似烹，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迫自己冷静，从曾大人的话里摘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