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杜太爷本不听她那，终究又打她十个手板。

    而今，杜太爷受了城市生活的洗礼，见识那么些有文化的人，还天天抱着戏匣听，勉能领会妮儿的那趟话。妮儿是觉得乡里那些女人，都是在鸟笼里过日月，所以啊，她一小挖空心思向外跑，她还真跑去了。现在她翅膀得那么结实，想飞到哪就飞到哪，在别的林里不晓得好快活。

    杜太爷凭靠院里的石桌，仰望着天上凄冷的圆月，糊糊地在咙里念叨：“你个妮儿，飞去，飞去是好，飞啥时候飞回来啊。我也没得笼关着你嘞！”

    杜太爷非要坐在院里看月亮，黎大田两劝他回房坐着，老儿倔倔脑就是不回，黎大田只好给他加衣裳帽，坐到后半夜才回到房里，看着大小画的啥西洋画，山坡上黑黑白白的羊群，红红白白的树，杜太爷瞅着那画一直神。黎大田叫他老婆熬了姜汤，杜太爷睖着死盯着那幅画，黎大田看画上雪白的羊羔，屈着前在母羊吃。

    他皱着眉峰劝杜太爷喝姜汤。杜太爷勉喝几和衣睡，后半夜就发起烧来，早上稍微退去些，后面就反反复复不见好。赶通知杜家、杨家亲戚来，看把杜太爷送到哪里诊治好。

    虽然从未向任何人言说过，但在余生漫漫的时光里，杜太爷时常有一自省——珍卿的世是他的报应。

    他这一生晃晃过来，对妻女侄谁也没尽好责任，可是他也有天生的福气，他辜负的人谁也没折磨到他，可是最重最疼的独孙女珍卿，让他到冥冥之中的因果，所以他晚年真正皈依释教门墙，认认真真吃斋念佛、积德行善。

    杜太爷有机会就悄悄吃素，他底本就不厚，志抑郁加上受了风寒，一场伤风一个多月不痊愈。永陵的杜明堂让次玉瑛帮忙，把杜太爷送到省城医治，到省城玉琏天天守侍候杜太爷，珍卿三表叔也日日去照顾。可是他们瞅着，杜太爷整个人蔫了一大截，看着像是要世的光景，谁看着不是心惊胆战的？

    杜家的向渊族跟杨家姑，忙教知会海宁的杜教授和谢董事，他们获悉后叫亲戚送杜太爷南，他们夫妇二人亲自北上来接杜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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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亲人间有心灵应，珍卿某一夜从噩梦中哭醒，说梦一家人坐车不知到哪游玩，车从陡峭的山间公路向走，四周的路都被重重迷雾笼罩，大家都心惊胆战的，忽然车走空失了依托，不知从多的地方坠，一直向坠不知坠了多久才落地，一检视发现所有人都在，独独缺了杜太爷一个人，近年来鲜少哭的珍卿，因这绝望的梦哭得不能自已。

    黎的冬天也冷飕飕的，三哥给珍卿裹了被，抱在怀里一直耐心宽他。珍卿却哭得不能克制，稍好一些向三哥泣诉：“三哥，我从来不这样的梦，你说，你说，是不是祖父了事？”

    三哥着她淋漓的泪，侧思忖一，挲着珍卿的脖，提提她的衣领柔声：“我连夜打个加急电报，你睡一觉醒来就都知了。”珍卿也忙床穿衣服，死活要跟着他一去。

    三哥无奈地劝说，向国发的电报再加急，回电也要等到天亮。但珍卿太惶恐不安，一时半刻也坐不住。发了电报他们就在电报局等，等的时候莫名悲从中来，想起来就默默地垂泪，三哥只默默地陪着她。

    谢董事的回电也快，是凌晨五钟来的，说杜太爷瞒着他们总吃素，也着实年挂记珍卿，一场风寒来势汹汹没抵挡住，怎么用药都不见痊愈，最后发展成轻微的肺炎，自然算不上沉疴难返。而且，杜太爷与其说是重病，不如说是衰老得厉害，所以用了各药还是反复，毕竟他也是快八十的人，药用多了于肾脏是负担，现在就接在谢公馆好生养着。

    珍卿悬着的心勉放，却到非上回国不可。杜太爷现今这样衰弱，祖孙俩继续悬隔两地，两人恐怕都要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