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的泪扑嘟嘟落来，伏在李先生膝上呜呜哭起来，三哥在旁边任珍卿哭泣着，一会还是李师娘上来劝解她：“小时候才来我们家，说你是个没泪的丫，到如今泪儿反倒多了。”

    之后李师娘私劝解珍卿：“我自从了李家门里，你师父无论去哪我都跟着。他说走到哪里都是外乡人，走来走去一志向不得舒展。珍珍，我拿你跟娟儿一样看待，你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跟你娟儿讲不通的理你必能听。你师父不愿埋骨他乡，离他父母兄太远。这是他的本心，他的板也败到了，再折腾就要倒架啦。珍珍，你不必再劝你师父，倒要多劝劝你娟儿。”

    李师父少时立志澄清玉宇、庚续文脉，珍卿少年时跟李师父执经叩问，耳濡目染受了他不少影响，若说谁现在最能理解李师父的心境，莫过于她这个帮他著了作品集的弟了。可是理是理，上还觉得难以接受。可她终究没有再跟他们说不必说的话。

    见李师父状态还算平稳，珍卿也得继续拜访其他亲友。路过睢县城里的时候，珍卿斟酌着娟娟打电报，劝她不要行违拗老人家的意思。

    打完电报，珍卿带三哥去启明学校投帖，门卫拿着帖叫他们站外等一等。等了没有一会，就从学校里跑一连串的旧日师——当年的梁士茵老校，接最多的卢纯庵教务，以及走路一颠一跛的张庶务——他当年跑到乡筹措学校经费，遇雨阻不慎摔断的。

    珍卿连忙跟先生们介绍她的丈夫，先生们对三哥比对她还。珍卿跟梁、卢二位先生握手，克制着激动表达对启明和先生们的思念，又跟低脚站着冲她笑的张庶务握手：“张先生，多年不见，先生更见英发了，启明的庶务都还顺利吗？”张庶务很达观地笑：“哎，这年不论顺不顺利，都是风来将挡，来土掩。也是托你易先生的福，总是有门路可以寻的嘛。”

    寒暄过后珍卿明确告知三位先生，此番途径县城不来拜见先生们恐不恭敬，但并无意在县中多延时日。他们这些人的行程安排是先回杜家庄，再去杨家湾拜见杨家老姑，拜见完所有亲回程时会经过县城，才可跟启明的师们从容叙阔一番，还请师们勿要张扬去。

    来到梁士茵校的接待室中坐定，卢教务说叫他老婆顿午饭，叫他们吃完饭再赶回杜家庄。到吃饭时珍卿这才惊讶地发现，卢太太就是她在启明的国语老师，她在启明最尊敬的梅历雪先生。珍卿跟梅先生相见就亲得多，两个人又搂又抱、又哭又笑，简直不知如何表达这无方的复杂绪。

    午饭间，先生们跟珍卿夫妇讨论基金会这次计划，也是心能否期扶持贫生的问题，珍卿夫妇跟对鲁州学界人士说得差不多，此一节不必细说。

    珍卿一行在启明吃过午饭准备去老房——现由袁妈和老铜钮二人看着——想着歇一歇脚再回杜家庄。

    先生们却说他们若不想迎来送往，被些半生不熟的人拉扯着走不脱，最好是趁早离了县城直奔乡去。珍卿这才知乡中人早知易先生携夫归省，不说四里八乡的乡绅富贾，就是省市里的学界名、官面人，不知易先生夫妇的确切归期，就叫人守在永陵的火车站汽车站，瞅见他们回来就要大摆场面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