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某些被先生时常翻阅的手边书籍，只要翻开，外人一就可以看先生看了几遍，因为第一遍批注，都是蝇小楷的墨字，第二遍是“朱批”，在旁白落笔的朱红文字就会相对随意些，可能是行书，甚至可能是草书，第三遍看书就会用上青绿墨锭研磨蘸墨的校书文字……

    不是陈平安自负，当他无法以本命飞剑和术法手段留住韵，这就意味着很多的飞升境修士都是一般境，这也正常，或者说这才是符合三教祖师份的散方式，山巅修士试图以气力解题是痴心妄想，估计正确答案还是心力，心是否真正认可三教学问祇，才有机会接受这份大馈赠。

    大师裴钱说自己不擅读书治学，就送给宁吉一袋神仙钱，说以后你瞧见了心仪的书籍，至少可以不用去看价格。

    少年二话不说就原路折返，飞奔在大雨中，脚步轻快形矫健，每一次呼，少年便有一阵白雾升腾。

    等到哪天“无拳可偷”了，大概就算真正跻了“我已经是宗师”的境界。

    陈平安随问：“比如？”

    先生是一个很能将就的人，饮住行都没什么要求，但是先生唯独在读书一事上，很讲究，讲究得很呐。

    陈平安笑：“次再去落魄山，还会张吗？”

    宁吉睛一亮，“好记好学！”

    理再简单不过，就是一句“看书不动笔，等于白看书。”

    宁吉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先生有样学样，照搬就行了，上次在落魄山，小师兄崔东山就送给他一方葫芦状砚台，作为同门同砚的赠礼，背后铭文二字，“依样”。

    宁吉好奇问：“先生想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宁吉说：“肯定还会张，但是不会那么张了。”

    陈平安笑：“这有什么能不能的，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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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吉与先生谢，再小心翼翼收好三张符箓，放怀中，少年摸了摸，轻轻抚平，好像如此才安心。

    宁吉佩服不已，“又记住了一句可以当那座右铭的金玉良言，果然先生学问还是大。”

    陈平安：“先生可以教你一个我自己琢磨来的诀窍。为人世，事上勿伤大雅，待人接，话上无伤大雅。”

    宁吉本就有这么个打算，离着村塾还有一段路程，总不能先生为了照顾自己，就让雨打先生的肩。

    宁吉一路小跑到陈平安边，壮起胆问：“能不能问先生一个问题。”

    陈平安微笑：“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书读完了，但是书读通了，这境界，你我还是可以求上一求的。”

    宁吉拍了拍心，少年好像吃了一颗天大的定心，咧嘴笑：“先生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每天睡觉前都会仔细回想几遍。”

    陈平安轻轻一拍少年脑袋，气笑：“以后多找曹晴朗聊学问，少跟崔东山扯闲天。”

    陈平安笑：“好记是好记，未必好学。”

    陈平安再次伸手在雨伞外，那些金文字的雨，打在手心上边，陈平安发现还是接不住，其中文字韵会自行散，若是久以往，保持这个姿势，还有手。陈平安刚才还尝试着将这些黄豆大小的雨，纳人小天地的光河当中，结果发现同样留不住那些金文字，行为之，成篇文字是可以蓄成池塘，可惜那些金气还是会消逝不见，仍是剩死一潭。

    曹师兄则送给宁吉十几本书，让宁吉先看哪几本再看哪几本，为何看如何看，曹晴朗都说得很细致。

    宁吉小声说：“小师兄其实学问也蛮大的，好些劝勉我虚心求学的理，都说得特别好。”

早都是从一二字或是某一句话而来。”

    这可能是文圣一脉的老传统了，同门见面，是从来不喜谈各自境界修为的，更多还是在求学一事上边功夫。

    多大的幸运，才能够与这些学生、徒弟们相逢于彼时与此刻。

    陈平安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若问先生去何之，学生行到即自知。”

    宁吉说：“我就是学个，与先生说的‘学好’，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人生在世，奔波劳碌，对陈平安来说就是一场场……偷拳。知不足，见贤思齐，见好就收。

    陈平安神微变，将倾斜向少年的雨伞重新摆正，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宁吉，我估计这场雨要很久，你自己跑回住去拿把伞，我在这里等你好了。不着急赶路，记得换一衣衫。”

    宁吉也有样学样，伸手去接雨，雨噼里啪啦敲打在掌心，打得少年生疼，好大雨，少年呲牙咧嘴就要收回手。

    陈平安站在原地，很快就看到换了衣服再跑回的少年影，宁吉手里撑伞，腋还夹着一把油纸伞，是给赵师兄的。

    所以这么个最简单的读书“独门心法”，是不用陈平安如何苦婆心讲述理给学生宁吉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