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丁广雄被派去随月生关，翠儿不敢说自己也想跟去，把偷偷纳的鞋底、的衣服，都红着圈儿给丁大哥包上了。因为是事大丫，不能轻浮，这包袱也是趁夜搁在丁广雄门的。

    翠儿悲苦地伏在地上：“他从来不知，我也不盼这个。我什么份，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小爷提醒我。”说着，仰起脸来，“岂能人人都有小爷这个福气呢？”

    这一见，哪还能抛得呢？

    翠儿也上来了，迸着泪：“我不嫁人，还不替人悬心吗？他这一去不知多大危险，难我哭一哭也是错？”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游廊过去，忽然见前面路上明晃晃地一件东西，拾起来看，是个耳坠。周裕揣着手：“这些丫又欠教了，好贵的东西，就这样丢地上。”

    生给她说愣了，这会儿也不说翠儿怎样，虽然失脚，好歹是人胚，想丁广雄既壮且黑，面貌丑陋，武夫一个，又不通温柔风雅，这怎堪相？心里活像妹妹给人骗去了，怀着气又问：“那他可曾许过你？”

我一片嘱托，我们那时候就没想着回来了。”

    一来二去，家里上人等，都看意思了——大丫动心，叫厨房的婆娘们笑了好多天，闲言碎语，笑翠姑娘想汉。

    起了屋，周裕见他神黯然，在旁赔笑：“小爷也别太伤心了，这也算全了韩小爷的心愿，等局势好转些也就回来了。那司令要是能东山再起，咱们家也算结了个善缘。”

    丁老大拿了包裹，也不知是谁的，翌日清晨就陪着韩小爷上路了。这真是落有意无，翠儿早上起来，见人去屋空，掌不住又哭了一场。

    翠儿吓得跪在地上：“我不敢坏小爷的名声。”

    周家慌忙改：“必是翠姑娘辛苦忙，不小心遗落了，我来给她送去。”他觑着生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家里现在事多客多，翠姑娘一个怕是忙不过来，要么把柳艳叫来，给她帮个手？”

    生对着太看看：“这仿佛是翠儿的坠。”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翠儿两次，翠儿噙着泪，糊糊、待说不说，生急了，立起睛来问：“你是私自许他了，还是怀上了？”

    “……没怎样哭，想是活儿多了，睛有些病。”

    丁广雄说：“我擅自主，把枪留给自卫军了，没了的那个弟兄，也是我没照顾到才丢了命，请小爷责罚。”

    生只装没听见。

    周裕笑：“小爷是被少爷多了，不知家里常这事。早年从张老那里来的三十多个，现不到二十人了。既然要当家，这事伤心也伤不过来，看淡了就好。”

    周裕会意：“少爷现在正是该小心的时候，树大招风，多少人看着呢。”

    周裕又劝：“吃这碗饭，就得冒这个风险，况且这事儿也不是小爷叫他的，是他自己不当心，小爷不必为这个难过。”

    这四把手枪到底惊动了驻守的日军，四个人死了一个，丁广雄护着另一个跟月生负伤而逃，直逃到山里，甩脱了日军，弹也用尽了，山中野兽没，只这次要送命在关外——谁知天意眷顾，碰见游击回来的自卫军，月生一认为首的正是他冤家，蓬垢面，哭着喊了一声：“短命贼！老婆不要，连我也不要了？！”

    生冷笑一声：“你的活儿是没少！我叫你给少爷裁衣服，你私留的料，给谁了，难我看不见？了也就罢了，叫一屋人当笑话说，你一个掌事的大丫，脸丢到爪哇国了！问你你就哭成这样，还跟我撒谎？”

    生心中可笑，周家人是不错，只是跟红白的太油条，也不理会他说什么，着坠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这话说得生无言以对，不知金世安当年瞒了他多少事——权贵之家，些微小卒的生死何足挂齿？反是自己没有见识，可他愿不要这个见识。低着嘱咐周裕：“这事儿别往外声张，毕竟动了日本人，叫外知了，又给他添。”

    生因家里损了一个人，不便太为月生伤，勉笑：“周叔说得很是，我只是可惜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那你哭什么？”

本章尚未读完,请击一页继续阅读---->>>

    “回来得不容易，本想把骨灰带回来，他自己说不要火化，我们他的意思就地葬了。”

    生只当那一个是陪着月生，不料是死了，心中惊恸，泪也来了，平息片刻才摇：“你得对，他们万事都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没了的那个，尸也没殓回来？”

    生又泪来，说：“叫周裕拿钱给他家里，立个衣冠冢。你也领一份，好好养伤。”

    生听得不大舒服，微微横目向周裕：“周叔在这些事上看得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