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被征三千块的消息，第二天就力压福建战事, 空降搜第一名, 凡以此新闻作条的报纸尽皆卖空。群众喜大普奔, 都“孔圣人也有今日！”少数人亦觉不屑, 说“怕不是雷声大、雨小, 样给人看的, 真刀还不知要宰在谁上呢。”众说纷纭里, 在所难免地要有一仇富恨贵的私心，也了一些伤其类的警觉。

    金忠明看着报纸，也说：“看石瑛那天披霜雪的艰难，我以为要了好些钱，原来只有三千？”

    “原来爷爷你那天也在吃瓜啊。”

    这一家老小拜金总所赐，被迫对网络用语了如指掌, 金忠明老脸一红：“什么吃瓜？我不过是担心闹事来牵连到你, 叫沈成峰带人去望候望候。我本人并没有去。”

    “噫, 越解释越心虚。”

    “什么心虚？说话不许怪气。”金忠明举起报纸, 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孔家何等富贵, 这些年漏的税怎么说也得上万。想来是石瑛不愿太伤分，给彼此一个台阶了。

    “想多了, 都撕到这个份上了, 谁还给谁留台阶？”求岳嚼了橘笑：“这是法理问题。”

    南京连了日的雪, 难得是这样天清地净的日，江山一望皆白，晶莹争光, 是一个剔透世界。金公馆里气地龙，烧得胜如夏，金忠明自中风后就格外养生，觉得榻对老腰无益，因此不坐沙发、只用酸枝木的罗汉床，前后迎两个香红的杭绸靠手，心理上的活血化瘀。求岳被气烤着、补药熏着，居然整一细汗，大冬天在一旁喝冰。

    “罗文那天就说了，立法这个事，对前不对后。意思是没有立法、就不存在违法，税务门不执行，是税务门失职，不能归责到纳税人上。”金总拿两个梨木小槌，给他爷爷捶，“我们避税，是钻空，孔祥熙逃税，也是钻空，上面要治，就得一视同仁，要么大家一起罚款，要么都既往不咎。”

    金忠明颔首沉：“所以这其实是罗在保护你们。”

    “一半一半吧。我们只逃了一年，满打满算才能有多少，撑死了四百万。孔祥熙就不一样了，他家里又是钱庄、又是煤矿，还有个煤油公司，中央银行也在他名，十几年了，你老人家算算，该多少税？要真的补征这些钱，成立个专案组搞一年都搞不完，搞不好还要惊动老蒋。”

    所以石瑛选择最简明的办法，过去一概不论，先把有法可依的个税执行起来。孔家虽然富甲一方，但并不是每个产业都挂在孔名，只计算了他作为行和矿主的六万元收，算来，当然只有三千块，无非是取个敲山震虎的意思。

    这三千块也足够孔丢脸一年了。

    “你在这些官司法理的事上，倒是很清楚。”金忠明心中满意，又嗔他：“只是嘴里没个教养，老蒋是什么称谓？一天不捶你就。”

    金总举着小槌：“爷爷捶不捶我不知，反正我现在正捶爷爷。”

    金忠明给他怄笑了，怜地摸摸孙的脸：“顽猴！可怜你大病一场，到底伤了本，养了两年也没见好些，腊月底这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