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楚。晚上十多，金家的车开了上海思南公馆, 这是宋霭龄和孔祥熙在上海的住, 离梅兰芳的寓居倒也很近。

    孔祥熙亦是刚飞机。十月份, 上海仍是秋老虎的暑夜, 因此也不去书房, 他在楼的园里会客。大泉边设一个洋铁的白茶桌, 随意的几个硕大果盘并香槟和冰桶, 为防蚊虫、也不开照灯，微微的几个地灯幽明，倒他妈的是像开party。

    孔胖怯，自拿一个玉骨竹的大折扇，辛苦扇风。盼得求岳车，连忙地起相迎：“辛苦辛苦, 恐怕你不认路, 原本打算叫车去接你, 只是一来一回得更晚, 先喝东西。”看他只前来, 笑问：“白老板没有陪着你？”

    “天蟾舞台玩去了，今晚不是白牡丹的戏么。”

    白牡丹即是名旦荀慧生的艺名。生因不放心, 一路地陪同前来, 又怕自己一个闲人在侧妨碍了大人们谈话, 这个去梅兰芳家就不大合适——看天蟾舞台仍是灯火通明，不觉笑：“倒忘了这里，上海是比别不同, 总是通宵达旦地唱歌舞。”再一看白牡丹挂着牌，更觉合意，因此先行车，顺便去打晚上的旅店，一面给求岳抚正领带，中嘱咐：“宋夫人是了名的倨傲，你去她家里，可别太张狂。”

    “可见孔祥熙不如我。”求岳笑：“老婆没我家的温柔。”

    生不睬他这话，把他轻轻一推，转往戏园去了。

    求岳在后面叫保镖：“戏园人，去跟着你们少。”

    生脸更红了。

    孔祥熙听说，心中亦满意白生伶俐，嘴上却：“真遗憾这次没能见面，南茜很喜艺术，可惜不能尽地主之谊啦。”

    “……”你在说什么话，宋霭龄明明傲得连楼都不，而且从来没听说过她喜艺术！金总真是烦死了他们这瞎几把乎的开场白，麻木地松开领带：“杜月笙不老实开他的大烟馆，瞎闹什么呢？”

    孔郁卒地往香槟里加冰：“他名要见你，因此我无可奈何，连忙从敦赶回来。”

    要说杜月笙的大名，金总在新世纪已经是如雷贯耳——毕竟被影视剧嫖了太多次。但又有王亚樵鄙夷在前，因此杜老板在金总心中的形象十分模糊不定，一会儿是“民国文龙霸天”，一会儿是“王大佬的洗脚婢”。问孔祥熙：“他现在就是黑目？叫巡捕房抓一不就行了吗？”

    “原来你不知，去年委座就聘他了军事参议。”孔祥熙摇着扇：“但这参议跟你的参议不一样，你这等才能、参议都算是白龙鱼服——他是混罢了，领个闲职而已。”

    所谓“混事”，用在杜月笙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即便是黑也分三六九等，如王亚樵一是读过书且科过举、有功名，宋江一般的金龙上梁山，当然众人尊敬。杜月笙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瘪三，在上海滩混迹多年，先拜陈世昌、又结黄金荣，癞狗一样地腆着脸上来，赌烟嫖无所不沾，昧心的黑钱来者不拒——王亚樵对他的评价倒是没有错，既非行侠仗义者，在黑上纵然一时势大，也只是卑鄙之属，钻营苟且的末而已。

    杜老板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人贵在上，他虽然自知是真实□□丝，却有登附青云的志向——这倒是符合龙霸天的人设，□□丝也要主角——自一二八抗战以来，杜老板疾忙地给自己树立侠义形象，又是给十九路军捐款、又是维持上海治安，反正谁也没有他忙。

    因此蒋光觉得这家伙虽然癞脑的是个土鳖，但狗到最后不能让人家一无所有，大笔一挥，赏了他一个“参议”，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工作，平时也本见不到委座尊容。

    杜老板自己倒是很开心，在上海滋滋了好一段时间，自觉比王亚樵识时务且像俊杰，兴得又娶了一房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