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把她们赎来，养在榕庄街里，傻乎乎地教她们认字读书，还给她们张罗婚事。她们笑也笑死了，都多大年纪啦？还读书呢！再说谁要嫁地的农民？嫁那拉车的汉？给他们闻一闻都是便宜了！最好的也不过是什么工厂里的文员，还瞧不上她们的。白小爷真呆，绵绵地劝她们：“一时没有佳也不打，你们在我这里自自吃，我也养得起你们。”

    有时她们也会恶意地盼望，盼望他能落难，叫他尝一尝自己这不好受的滋味，也叫他知什么叫将心比心。可是他真落难的时候，就是金少爷事那会，大家一全慌了，急急忙忙地赶来南京搭救。

    有些小蹄倒还有记，说：“不是我们没有心，是他嫌弃我们给人小，十几年来不理我们的，便是红妹翠妹，也都傲得很，不搭理我们。个么事要去脸贴个冷呢？”

    但现实总比想象中更残酷。

    倒是有戏迷来雪中送炭，听说金家卖车卖地，拿了钱来援济。生却不肯受，叫茶房向戏迷转告：“所谓救急不救穷，小爷说现在并不是急，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久的。

    梦芙又骂：“完你娘个x！臭贱嘴的！”

    大家凑了三千块钱。

    倒也真有几个不肯走的妹妹，红、翠儿，至今仍丫鬟，都二十大几的姑娘了。她们没脸去和小爷吵，时不常地就去挤兑这几个妹妹——怎么样？如今我穿金银，你穿布的，这就是丫鬟的场呢。

    到最后，生倒还给她们一笔钱——个个都陪一嫁妆——只是以后再也不理她们了。

    宝珠又哭：“怎么接济呢？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

    生仍是不肯见她们，叫周裕把她们轰去了。

肯去和妈妈说——总之千般困难，都有个巧妙的解法，只要你缠着男人带你去得月台听戏，再和白小爷偷偷一哭，他一准的心！到时候金少爷的面谁不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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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见面，况却比上次还危急，上次不过是金老太爷看不惯他，这次竟是举国骂他。她们可能真是杨吧，啥事儿都记不牢的，怨恨又都烟消云散，慌慌张张，赶快集合——毕竟是搭救爹。

    她们明白了这件事，心里惭愧兼怄气，惭愧是因为后知后觉，小爷是用了真的，一片真心待她们，怄气是恨自己已经了偏房，命就是这样，谁能个个像他白玉，被人捧在手心里冰清玉洁？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才不要呢。

    宝珠着泪：“我听说他戏都不能唱了，脸也坏了，这不是完了吗？”

    那时候她们不懂小爷为什么要给钱，心里只笑话他呆，风多，是个“贾宝玉”，嫁门了才知，富家大怎有好脸给婊|看？要没有那钱傍，早不知被大房斗到哪里去了。

    堂会是要等的，别人不请，你也不能自己登门。这时候不得不认清在白银战争和法币推的过程里，受难的商太多了，破产的人家也太多了，即便没有破产，也实在没心请白生去唱堂会。

    兰珍给她吵得痛，心知梦芙姑这脾气是一说文话就变哑，说起脏话她能刚十天不带重样，可是骂脏话能解决什么问题啊？住两边：“是来吵架，还是来帮忙？都听我说。现在金家得罪了孔祥熙，这通天的门路，我们没法的。可爹既穷到在湖边儿上卖唱，那必然是难得不能再难了。咱们凑一凑钱，先接济他，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偷偷摸摸地，她们又勾搭回原来的相好了，哪能安心丫鬟？一个个地厚着脸来跟小爷告辞。生又是失望又是气，哭了几次，反是金少爷劝他：“这不妾还能什么？有个路也是好的。放她们去吧。”

    那次也怪生气的，多羞辱人啊，好歹我们也是姨太太了。

    梦芙也：“而且接济一，也没二了，见他跟拜观音一样，都不知他什么时候显灵。”

    那阵是生最愁钱的时候，想方设法，却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到钱了。之前想着不能开台唱戏，堂会总是可以的。

    兰珍劝：“好了，说归说，这不都还是来了吗？光骂人有什么用，得想个办法帮他才是。”

    梦芙拍桌骂：“贱货，他嫌弃是他嫌弃，难他没本钱嫌弃你？也不叉开看看你自己！当年没有他，你现在能威风八面的使使婢？说起这话来了？”指着脸骂：“就真是婊|来的，不知记得恩，倒记得仇？怎么样？他给你的钱买十个你也够了，你是陪他睡过还是给他过？倒夹着个x脸嫌他不理你！”

    这话把一屋娘们全说笑了，笑死了，怎的这么贴切！又是笑、又是哭，凑在一起，拿为数不多的智商想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