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怎么说了，又不能直说“对不起”，因为实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对不起什么，急地组织话语，抬起来，却发现生怔怔地盯着甲板另一。

    隐隐约约地，他觉自己可能在事实上把这两个人推远了，那天求岳打电话来，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可是想到厂里的工人们，嵘峻不能不救这个厂。

    刚才他试了试生的话——秀薇教他的，要是还用安龙的厂名呢，这就意味着他俩还不算拆伙，但要是生另开新厂——嵘峻简直不敢想。

  “你自己不是厂吗？你为什么不回来找金求岳？两个厂，白大哥又没有一分钱的，你凭什么使唤他？”秀薇原以为生是去帮忙，谁知丈夫才是那个跟着的！看留在重庆已成定局，不知这件事怎么办才好，“那他俩以后就算拆伙啦？”

    仰起来，他看着天边昏黄的彩云，和自己的心一样漂浮不定。

    歉意占满嵘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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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晴空中的夕漫天扑面，躲避不得，伴着阵阵江波，使人寥落。嵘峻的话也让他心里难过——他知他的本意并不是要他难过。

    这时候要怪民国为什么没有手机了，求岳和他说过手机，生想象不那是什么样，求岳又画给他看，画得不成个样，他俩笑得差儿把纸撕了，总之是一个能拿在手里的小盒，那里装着叫“件”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可以打一个电话，也可以发一封信。

    生柔和地微笑，神有一些茫然，握了嵘峻的手：“说这些什么？都是一家人。早儿回去休息，面还有得忙呢。”低一低，向文鹄：“你也去歇着吧，不用陪我坐了。”

    这一更无从说起，脆站起来：“生，我替杭州厂的二百名工人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重庆找路，这个厂就只能倒闭，你也知现在这个行，失业的工人真就没活路了。”

    “你看他像要去的样吗？”秀薇被他气死，“再说了，凭什么他去了白大哥就要跟他和好啊？真当自己是老爷啦？！”

    嵘峻也呆了：“金少爷……也许会来重庆汇合。”

    他顺着生的目光瞧去，很大的一个影，那个人回过来，却是仓皇的一副面貌，刚好也看见生，不知为什么，狠狠地啐了唾沫。

    得嵘峻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他不清楚他们争吵的来龙去脉，可是几百个工人等着吃饭，他试过了各各样的办法，去和当地的行会谈并购，找丝们央购一蚕茧，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如今迁厂是唯一的希望，有一线希望他就得抓住。

    生倏然别过脸去，望着嵘峻，极快地平复绪：“还有事吗？”

    那两人看看他，默然去了。生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晚风渐渐冷了，甲板上人却多起来，全是烟的、散步的，快乐地声说着话，仿佛舞会一样沸腾，可是有一异样的寂静，人声鼎沸到极变成模糊的寂静，把江波的萧瑟反衬得清晰。

    他也差以为那个人是求岳。

    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想起这个，可是此时此刻，他十分渴望能有一个手机——现代的总是和好得容易一些，因为有手机，吵完了，没有脸面相见，至少能偷窥一朋友圈，再一步，发条微信过去，虽然不够郑重，可是它合乎不自禁的需要。再气再吵，只要心里还有，夜里看到那一句毫无新意的“你睡了吗”，泪便能顺理成章地来，再接着一通泣不成声的电话，慌忙忙打上车奔向对方楼的急切的步伐，就这样靠电波挽回和延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