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之于整个南朝的重要，可分对外与对两者, 女郎听阶细说。”

    他的音低介，没有哨，却不显得沉寡淡，为使簪缨听明白，刻意放缓语速，“且不说京作为军事重镇的作用，从经营上说，京首先沟通着三吴与京城的粮。”

    沈阶骈指搭在羊地图上的三吴之地，“三吴之富, 众所周知, 向有‘丝绵布帛之饶, 覆衣天’的说法。建康一城数十万众的粮，大半全赖三吴给养。可是又有一说，三吴易动难安。”

    簪缨想起上一次小舅舅给她讲的京畿地势，恍然，“江左依山环，京城拱卫甚多，看似繁固，可正因繁庶，难以牢固。三吴到京城最主要的路，是破岗渎，然而其中一段转折恰经京……”

    她沉眉想了想，“所以一旦此段被卡，便等同断了京城的往来给养。”

    她之前翻看唐家名产业，见有商船、碓舂米船、行海船以至受命为白石垒军打造的战舰，便向杜掌柜多问了一些行船事宜，恰好了解此事。

    沈阶颔首：“是。历来，先断东吴。是以若京不守，则京师不宁。”

    “这是其一，其二，是要达成荆扬相持的局面，不使一方独大，拱卫京师。”

    他再指地图上的荆州，取随挟带的一截炭笔，在代表江的那蜿蜒上重重加。

    “江是南朝的天然屏障，却分上中三游。往低，若乘舟从上游攻游，则朝发而午至，午发而夕至，若由游逆争上，却是大大受限。荆州，恰江上游，天然压制建康地势。当初大晋在建康立都，固然因望气师言此地有龙气，然建康在江中，期于荆州的压力之，也是不争的事实。历来对荆州刺史的任用，便是晋君疼的一大难，很多时候，不是皇帝想任用谁就任用谁，而是哪个世家势焰大，此权柄不想也不得不。北朝常笑我朝天为‘白板天’，不是没有理的。”

    言及此，沈阶目光微厉，握炭的指尖在豫州重重捺一笔，“虽常设豫州辖衡荆州，为肘腋之防，然肘腋之利一朝翻转，也可能成为肘腋之患。防了荆再防豫，防了豫再防荆，纷纷惚惚，无一定之时。这时，便要在回护建康最近，设一重镇，厉兵秣，镇守门，亦震慑外州，令其不敢轻启衅心。”

    簪缨边听边记，又皱眉：“那为何——”

    “女郎问，那朝廷为何便信任北府京，笃定卫大司不会生异心？”

    簪缨，沈阶目光凝，“这便要说到京对于抗击北胡的重要地位，与大司其人其志。”

    他微微停顿，一裘青衫背对着大敞的堂门，却不曾回，只望向他效力的主君，“接来的话，多有涉及大司，女郎得保证我今日能活着走去。”

    他并不像个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