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心里郁气未消，本想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再破自己对叶蓁的怀疑，但略一思量又隐去不提。赵陆离若是彻底对叶蓁失望，那他总有一天会看见夫人的好，从而泥足陷。不，他现在就已经意识到夫人的不凡，且生了悔意。

    他萎顿去，泪珠无声无息涌眶。

    赵陆离在他一字字一句句地敲打终于弯折了脊背，羞愧不堪地埋。韩城失守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原本不是那为了儿女私就一蹶不振的懦夫，然韩城被屠儘后他便知，自己这辈都站不起来了。

    这样想着，赵陆离闭上双，重重磕了三个响。

    赵陆离后颈微微发凉，许久不闻「平」二字，不由抬去看，却发现皇上正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盯视自己，彷佛自己与他有不共天之仇，那些询问叶婕妤如何的话顿时嚥去，再也不敢开。

    于是他不停放纵自己，便又造许多罪孽。人真的不能犯错，因为一步错往往意味着步步错，而后终至灭。

    叶家并不无辜，所以赵陆离无言以对。拿说事显然已不能打动皇上丝毫，他已经尽力，便听天由命吧。

    圣元帝默默回忆往昔，并不觉得自己有一丝一毫愧对之，中反而涌无尽的酸楚与苦痛。他就这样与夫人失之臂，就这样睁睁地看着她在他及不到的地方受尽折辱，而这夫妻俩倒好，一个欺骗利用他多年，一个糟践了他心中的明珠，如今说悔改便想悔改，说弥补便想弥补，说不丢开就不丢开，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而他非但不能对叶蓁置之不理，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以报答当初救命之恩，以留住最后一丝兄弟义。结果呢？这他娘的竟是一场彻彻尾的骗局！

    「朕本可以治你死罪，然看在当年的分上便宽宥一次，你这便除了冠冕与朝服，自去廷尉府陈述罪状，协同办案，待此间事了，当捋夺爵位贬为庶民。你可服气？」

    试问他的冤屈与不平该向谁诉？他的愤怒与不甘该如何宣洩？更何况叶蓁竟还联合赵陆离截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皇后！究竟是谁夺走了谁的妻？又是谁亏欠了谁？

    圣元帝冷冷瞥他一，继续，「再说叶家。若是没有朕的保护，他能带着大批资在战火中来去？能大发国难财而不被各方势力诛灭？他的所有财富乃至于家命，都是朕赐予的，朕将它收回来有何不可？你别告诉朕叶家是无辜的。」

    有啊，怎么没有？这资格不正是你给的吗？明知叶蓁了一手还颁发赐婚圣旨，将原该属于自己的，最珍贵最好的宝拱手相让。这桩事不但叶蓁办得漂亮，霍圣哲你也活该沦落至此！

    「罪臣心服服！谢皇上开恩。」赵陆离再三叩首。

    圣元帝急怒攻心，竟扶着额低低笑起来，片刻，笑声里竟掺杂了几丝破碎与颓丧，彷佛在哭泣一般。但他很快就敛了笑，面无表地看向赵陆离，沉声开，「既然你要提当年，那么朕便与你好好算清楚。你的确牵制了各路大军，为朕奇袭燕京博得了足够时间，然你忘没忘记韩城是如何失守的？那几十万将士和百姓是如何死亡的？朕的皇又是如何万箭穿心，差死？你以为你那些显赫战功就能把过往的一切抵消吗？朕的确有失当之，然而朕从未愧对过百姓，愧对过同袍，愧对过苍天大地！」

    虽然赵家已分为东、西二府，却只一墙之隔，他与夫人的距离无论如何都比自己近，而他俩更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天日久，说不定夫人看在他诚意十足、表现上佳的份上还会原谅他，重新回到东府过日。

    看着他漆黑的发，消瘦的脊背，圣元帝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首歌——岂曰无衣？与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到底同袍一场，共过患难，罢了，罢了……

连她一手指都没碰过，便就这样成了抢夺人妻的中饿鬼，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

    届时，自己就连肖想也不能了。圣元帝懊恼起来，极想收回前言，将赵陆离押去天牢关一辈。

    为了忘却那滔天罪孽，他只能糊涂度日，只能将全心神转移到「亡妻」上，彷佛他一脑门钻去，就可以把自己当受害者，然后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但事实上，他从未有一天睡着过，从未有一天忘却那血成河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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