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

    若在往常，一个畦而已，大踏步走过去，回屋换净衣服也就罢了。但今日不同，关素衣为修改文稿耗了近一个时辰，看祭礼就要开始，她若趟过去，到得侧殿，竟连重换一祭服的时间都没有。

    穿着裙摆透，溅满泥的祭服参加仪式，上立刻就能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目，这件华丽非凡的龙袍已满分，变得越发厚实膨胀，若踏足而过，多打鞋边，绝不会溅起任何泥。但它是皇权的象征！谁敢在上边踩几个鞋印？不要命了吗？

    也只有忽纳尔这样的蛮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脱来覆盖在畦上。他对皇权的认识或许还不够刻，日后想起这遭，又会如何作想？若他意秋后算账，别说自己，怕是十个关家都不够他砍！关素衣气得咬牙，既不敢踏过去，又不甘迴转。忽纳尔正张开手臂等着她，若是走回去，请求他派几个人用木板把畦盖了，照样也是向他妥协，与屈服于皇权有何区别？

    真的很不甘啊！这样想着，关素衣就要跨过路边的藩篱，往圃里走。

    「夫人怕是不知，浅草枯败，浸透雨，从上面走过，沾上的迹和泥只会比畦更多。」圣元帝状似担忧地提醒。

    关素衣幼时经常跋山涉，又岂会不知？她手刚搭上藩篱就迟疑了，故而久久不动。更何况除了浅草，里面还有各木，带刺的不在少数，勾破了衣衫或勾了髮髻，只会让她更显狼狈。似乎除了踏过龙袍，她已经无路可走。

    「你究竟把皇权看成什么？」她回诘问。

    圣元帝上前两步，语气温柔，「此前，朕只把它看成保命的工。因为朕若是不当这个皇帝，唯有死路一条。后来经由夫人提，朕慢慢想明白了，皇权不仅是朕个人的权利，也是天苍生的权利，且天苍生还要更重一些。大之行，天为公，朕可以到，且正慢慢实现着，所以朕把皇权看得很重，却也很轻。重到周济天苍生，轻到舍弃一件龙袍，只为让朕的女人走得更顺遂。朕终究是人，也会有与私慾。夫人，您只往前走，朕在脚垫着您，在侧扶着您，在后方接着您，在前方等着您。无论您想往哪儿走，朕都奉陪。」

    他作揖，态度慎重。

    关素衣确实有些动容，但也只是一些而已。权利似乎很诱人，却会摧毁她平静的生活。这人现在如此虔诚，焉知日后会如何翻脸？天家无，他现在还想不明白，日后权势日重，威严日盛，慢慢也就被侵蚀了。正如韩非在《备》中所言——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所以没有哪个皇帝能一直不忘初心，也没有哪个皇帝能不多疑。他现在越纵容自己，将来猜忌的时候便越可怕。

    关素衣不会拿家人的命去赌，趁他现在对自己还有几分谊，早些劝他死了心罢。这样想着，她抬望瞭望，然后慢慢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