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李勣问：“姜相也多为此疼，是不是曾想过，为何我的孙儿不像我？”

    “孙或平庸或不肖，多托于姜相了。”

    言辞语气皆甚厉。

    就像……

    人生际遇实是玄妙。

    姜沃原被安排了坐在一旁小凳上，此时也起垂手而立。

    姜沃颔首：“能。”

    所以方才才会如此严厉叮嘱约束孙。

    李震站也不站了，直接跪于病榻前，其余孙亦跟着跪敬听。

    此生至此实算圆满。

    “你从前虽知我草莽，但大约不知我为贼寇时，是何等。那时隋末人命比草贱，我行事便是如此，只来，所有不惬则与人争斗。”

    当年落草为寇时的十三四少年，只觉世朝不保夕，说不定自个儿明日就死了呢。他想过生想过死，却绝没有想过，他会见证一个新的王朝诞生，并了三朝重臣，以位极人臣的地位终老。

    姜沃离开前，李勣忽然又想起一事：“还有一言，得请你代我转达给陛。”

    姜沃颔首：也是，李勣大将军可是军中，要是狠手训孙，总能扭过他的来。

    所以，才特意让姜沃来见证。

    此时室无人，唯有一片混沌的药气。李勣大将军沉默片刻，终是问：“姜相师承两位仙师，不知能否算得，我家族劫数可能化解？或是，能否有化解的机缘。”

    李震勉收了悲伤之，恭敬：“请父亲约束孙。”

    他对李震：“这些年来我约束孙甚严，然将来一族孙愈多，担就都落在你上了——你宽温，故而我今日有一厉言代与你。”

—不是他偏心，而是和孙，终要承袭英国公府，要成为一府人，一族人的庇护。

    “他与十来岁的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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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然吩咐过孙，不许多置金玉陪葬。”

    李敬业或许就不是那，行事多有任放肆，遇事懒得多想想，只是无遮拦快意恩仇的。

    李勣大将军这才似松了气，看了一姜沃：“姜相为此见证。”

    姜沃亦行礼而应。

    若是行差踏错，他们家可不是皇帝母族，能有一次容错的机会。

    只听李勣大将军叮嘱袭爵“来日族中孙，你皆要严加束，若有游非类，以英国公府之名胡作非为者，便逐之或律杀之——若你有包庇之行，便是你的不孝！”

    李勣忽然微微一笑，这笑意里说不是释然还是怅然：“不，其实是姜相不识少时我。若是魏相等人还在，必然会‘敬业是最像我的’。”

    虽然知祖父还有几句单独的话要跟姜相说，但他还是忍不住：“我就候在院外，祖父有事就唤我。”

    李勣的神终是彻底一松：“我知姜相是一诺必践之人。”

    李勣这才：“从前我便告诫过你们过多次，房相杜相一世忠勤，以功立，却皆因不肖孙而受牵连覆，家族凋敝。”

    此事一直压在他心上。

    李勣沉声：“都不必什么悲戚之，世间哪有不死之人，自是修短有期。如今我年近八十，已然是福寿过人，何以悲哭？”

    如果这一回李敬业还要造反，她会先置放了他。她会保住李勣大将军的后事。

    姜沃轻轻。

    她望着李勣大将军，字句重若千钧，如以一己之力撑住天数：“我在，就能。”

    见他影退，李勣大将军摇了摇：“说来，我虽然对敬业总没有好脸，甚至时不时罚他，但终究没有狠心使劲束他。”

    姜沃微愕，望着这个她心目中，从来谨慎稳重如松柏般的李勣大将军。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的——那便是几十年前，遇到一个神神叨叨的乞丐，告诉他‘汝家数十年后，便有家破人亡之劫。’

    英国公府诸孙退时，李敬业是走在最后的。

    忽的心中涌起莫大伤。

    李震先是被这句话惊的浑一颤，之后才在父亲的肃然注视，俯叩首而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