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只安静坐在一旁,陪了曜初良久。

    曜初在史书之上不只一次看到‘民相’这几个字，她以为自己虽生在廷，但多少还是知一些民间苦难的。

    后人亦移山

    七八岁的量……原来还能瘦小到被竹篓吗？

    曜初从前也在书里看到过百姓单衣难御风寒的描写，《淮南》中寥寥几句就曾将此形描绘的颇为生动：“短褐不掩形，而炀灶。”破旧的布短衣难以遮蔽躯，只能缩手缩脚，若是有个灶能蹲一蹲取就最好了。

    然不及今日骤然的,毫无防备地见到，跟笋被装在一样的竹篓里,也一般被倒来的小女孩。

    或许……不,都不是或许，若是大旱灾年粮备不足，亦或是粮发不到百姓手中。那这个小女孩的作用，就会真的跟笋等同。

    “曜初。”

    就像许多年前，姜沃要抛她那枚重生之骰之前，设定了很苛刻的条件：【没有得到过父母真心疼，恶劣环境难以自救，没有主动用恶意伤害过其余人，极度想要逃离目前生活却力有未逮的女。】

    只是史书之上,关于旱灾的记录，大都不会很详细。

    “武帝元封四年，大旱,民多渴死。”

    书中文字描写的再木三分，终不及亲所见所。

    她是对着繁星一样的苦难，抛了她那枚‘重生之骰’。

    别说曜初,连婉儿和太平都已经开始读史。

    最开始的想法，大概是源于孩童朦胧的不甘心——她与兄为什么得不到等同的待遇，为什么不能被父皇一视同仁的考较？

    甚至能把女孩养到七八岁上，在荒年前才卖掉，而且是鼓着勇气试图卖给‘贵人’——在某程度上，都属于有良心的爹娘了。

    坐在车上，曜初前还是浮现那双抓住竹篓边缘，把孩倾倒来的手——

    曜初又想起来卖‘货’的农夫。

    姜沃还让婉儿整理计数了汉书中关于旱灾的记录。

    “文帝元后六年，夏,天旱,蝗。”

    她当时以为很苛刻的条件，系统为她筛选的符合之人，却多如繁星。

    曜初或许跟她一样。

    这样的父母，这样的事多吗？

    姜沃略微闭了闭睛。

    但曜初忽然想到，她看过他们的面容，衣着，似乎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的手。

    《汉书》也是读过的。

    这一刻，曜初心底涌很分明又很烈的想法：这些年她的所学，以后她的所为。不只是为了父皇的一视同仁，不只是为了给母后和姨母分忧，不只是为了自己不被关起来——

    而是希望这世上，因为有我，能少一个，少一千个一万个，这样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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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天时不好,时值二月初，依旧冷的惊人。

    “姨母。”

    曜初不是没有见过大唐百姓。

    她看到从竹篓里落来，被称作货且只卖一贯钱的小女孩。

    车之上。

    车外，有渠传来的隆隆声，奔涌不止。

    脏兮兮的小女孩缩在地上，全上只有一双睛，还是净的。

    ……

    当年泰山封禅，当地官府也安排了负责‘普天同庆’里‘同庆’的百姓。而这些年，曜初也曾在安城东西市、各个坊间走过，见过许多人。

    而七八岁的孩，曜初是很熟悉的，比如就在不远，被十数人护着的妹妹。

    因今冬起,许多人都在念叨‘无雪’‘旱灾’之事，婉儿自然也曾捧着书来问过姜沃。

    曜初真正意识到自己能更多，并且迫切地想要去更多事的时刻，就是这一日。

    想来曜初的心境一如此。

    苦难在史书上太多了。

    或许不很多，但在此世，也绝对不会少。

    “武帝元鼎四年夏,关东旱，人相。”[1]

    直到今日。

    她自然听说过，民间门有卖儿卖女事。

    人冻的久了，手上的冻疮会新伤旧疤痕层叠，新疮的肤胀红亮如疱，旧疤则苍紫带着黑，甚至……都不太像活人的肤。

    真正让曜初怔住的，不是百姓在荒年要卖掉儿女，大概是这样像卖笋一样卖掉女儿的样。

    曜初看到了掀倒竹筐将孩倒来的手，看到了刚在冬日里彻夜挖过山笋的手。

    能被史笔记来,关于灾疫的每个字,落在人世间，就都是重若千钧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