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潘逸文候在复兴坊门，旁边是理发店，亮着灯火，夫妻共同经营，男人发，女人打打手，顺便收钱。无线电在放评书，单田芳嗓音沙哑， 酒是穿毒药，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苗，气是雷烟火炮。

    潘逸年车，脑有些昏沉。逸文走过来，潘逸年说，在此地作啥。逸文说，还能啥，孔雪打电话来，讲阿哥吃醉了，不放心，让我到门迎一迎。潘逸年笑笑。

    逸文说，阿哥平常酒量不错，难得见这副腔调。潘逸年说，今朝遇到对手了。北方来客，五粮，一碗一碗吃。逸文说，酒吃多伤，阿哥要注意。潘逸年说，理我懂，难得不由己。

    恰经过老虎灶，逸文说，先吃杯茶醒醒酒，免得回去姆妈唠叨。潘逸年说，好。

    老虎灶设了茶室，两排条桌凳，寥寥坐三四人。俩人坐定，逸文说，黑，一碗醒酒汤，一壶绿茶，一碟油五香豆。黑说，上来。黑的小囝，在和伙伴弹玻璃珠，逸文招手说，小囝，过来。小囝跑过来，鼻涕说，啥。逸文说，帮我去光明邨跑一趟。小囝说，去啥。逸文说，买廿两蟹粉鲜生煎。逸文从袋里，掏粮票，还有一块钱，给小囝说，足够了，多余角，买冰吃。小囝接过钱，朝黑说，阿爸，我替爷叔跑，买生煎去。黑说，快去快回。小囝着鼻涕跑走了。

    潘逸年说，夜饭没吃。逸文笑说，这几天，姆妈拜观音吃素，一桌清汤寡，没两又饿了。潘逸年微笑，逸文说，鸳鸯楼哪能了，啥辰光开工。现在上海全社会，不光老百姓盯着，政府上各门，也相当重视。潘逸年说，批文盖章差不多了，在前期准备，房局要求，半年之必须建成，任务艰。

    黑送来醒酒汤、绿茶和油五香豆，两只盖碗。潘逸年喝醒酒汤，忍不住皱眉，逸文说，黑，醒酒汤用啥的。黑笑说，用的是，话梅和葛。效果关好。逸文说，阿哥，琪。潘逸年说，又打电话来了。逸文说，巧着被我接到，听琪讲起从前事，不胜唏嘘。潘逸年不语。

    逸文说，还记得当年，阿哥常带琪回来，琪格温柔，讲话细声细气，晓得我和逸武，最喜吃桔红糕，每趟来，不忘带一袋。还给小弟罩，满决明绿豆，讲能清明目。我晓得阿哥，对琪亦是意重。

    潘逸年打断说，琪早已结婚生，缘份已尽，就勿要再旧事重提。逸文说，但听琪话里，似乎还是放不。潘逸年苦笑说，这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能让我一无所有，地产圈。逸文说，后果嘎严重。潘逸年说，琪的丈夫是魏徵。逸文变说，要命，得罪不起。潘逸年不语。

    逸文说，琪话里，隐隐透，阿哥至今未娶，侪因难忘与伊的旧。潘逸年不耐烦说，是不是我结婚了，琪才肯死心。逸文说，看来是如此。潘逸年吃茶不语。逸文说，我觉得孔雪可以，对阿哥也蛮有心。潘逸年摇。

    逸文叹气说，那还有谁，林玉宝。阿哥又嫌鄙不般。潘逸年说，我何曾嫌鄙过。逸文说，怪了，阿哥亲所讲，现在又不认。潘逸年笑了。逸文说，阿哥难改变主意了，为啥。潘逸年说，林玉宝。逸文说，啥。潘逸年说，林玉宝。逸文说，哪能。潘逸年笑说，林玉宝。逸文说，黑，再来一碗醒酒汤。潘逸年说，黑，不用，吃的我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