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痛折磨他多日未睡好，今时困倦像一座山，将他压得不能动弹。他勉力蜷缩起手指，却只抓住缭绕神的许多梦境。

    先是梦见存绪二十三年的旧事，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梦里永远比白日清晰。他的车舆被截住，刺客挥起手中的弯刀，雪亮的月光在刀刃上过，朝他双手砍。他拼了力气一挣，两柄弯刀凿墙中，刃尾却仍刮开了他的血。

    他看见自己双手垂折，血漫满地，手腕仿佛有火在烧，那火烧了许多年，时至今日仍未熄灭，藏在他的经脉里，逢雨遇寒便要窜来折磨他。

    他到痛苦，在火焰中如坠一片黑暗，忽又见光影闪烁，他望见了母亲的脸。

    不是容氏，是他的生母，永平侯的先夫人。

    母亲对他笑，泪盈盈，面庞青如旧。她手里牵着一个孩，那是窈宁，瘦瘦小小的，被老夫人养得低声细气。母亲对他说：阿瞻，我们先走了。

    他不想让母亲走，要将妹妹夺回来，可他的步履有千斤重，从冬奔到夏，从酷暑追到严寒，落红盈袖，飞雪如絮，母亲和妹妹渐如墨影在中逸散，直至消弭。

    消散了，天地一片静寂，却有人在他惊慌时喊他的名字，清灵脆朗，恶狠狠拽住他的衫袖，盛怒质问他：

    祁令瞻，你要拿我换皇后是不是？

    待我随窈宁走了，叫你孤零零过一辈。

    他否认，他说不是，那笑声更清泠，分明不信，像恶鬼一样缠住他，他与那声音一同坠，“当啷”一声倏然惊醒。

    原是沉香燃尽，侍从来添香片，不提防被兽炉脱了手，炉盖砸落地上。

    见惊醒了他，侍从战战兢兢赔罪。祁令瞻了微红的角，叫他将象牙笔拾起来。

    “香不必再续，以后凡我值守，都不必再燃。”祁令瞻说。

    少时他曾往回龙寺中寻访名僧，遇比丘得一，得一说机缘难得，赠了他两句偈语，今日梦悸，突然又想起来。

    那偈语言曰：“烈火烹锦万千相，鸿飞雪落两茫茫。”

    年少得意时不信神佛，今日却若有所。祁令瞻重新拾起象牙笔，墨写了一张小笺：“吾探火救锦，捧冰照雪，可能得之？”

    墨后将小笺折好，予平彦，让他送往回龙寺。

    山路有积雪，平彦此行磕磕绊绊，直到傍晚散值时方归，他搓了搓冻红的手，从怀中取得一的回笺。

    得一好学前朝怀素，狂草如醉，平彦辨识得十分费劲：“冰什么……天什么……由自什么……”

    冰火本天然，寒由自咎。

    祁令瞻却了然一笑：“那便是可行。”

    官帽檐压着他的眉宇，乌纱笼住玉白的面容，乌如墨，愈衬肤如冰雪。帽檐，清冷雅正的睛远望暮云蔼蔼，过屋上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