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都还小小的，尤其怀靖，人小不上遮的斗笠，就被祖母要用来装稻的箩筐里，还盖上了藤编的盖，说是这样不会被太晒到。怀靖是个多动症患儿，哪里忍得住，经常开盖要爬来，程婉蕴就跟打地鼠一样把他摁去，然后他又冒来，程婉蕴再摁，后来怀章也帮着摁弟弟，三个人在木板上打打闹闹，祖母赶车的手艺也谈不上多好，放在后世只怕要在车贴满“实习”的贴纸，她在前就嚷:“不许动了！都不许动了！”

    他们仨哪里肯听啊，在后都快打起来了，然后车被小石一别，祖孙四人就嗷嗷叫着连人带车就翻稻田里去了。程婉蕴赶把两个泥人弟弟来，就见祖母也已经一泥从沟里爬上来了，默默地脱鞋，脸黑如锅底:“你们三个小兔崽——”

    程婉蕴心不好，连忙转就跑，怀章也立刻跟上，就剩短人小的怀靖喊着等等我啊！刚想跑就被祖母抓小崽似的拎住了，打得鬼哭狼嚎。

    租没收成，四个人还成了这狼狈模样，更好笑的是，回去的时候上的泥被日晒，四个人每走一步上就扑簌簌地往掉泥块，祖母这个大泥人气鼓鼓地牵着仨小泥人，四个土文一家门就把在伙房里饭、听见动静探来的吴氏惊掉了锅铲。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也有顺利收了租的时候，那他们仨就会每人被祖母一个烤红薯作为今天“乖乖的”的奖励，三个人便躺在一袋袋、一筐筐的稻里，闻着满鼻的稻香，望着天上的飞鸟与游云，并肩躺着吃红薯。

    程婉蕴约莫便是这样大的。

    在这个世界，她从小到大记忆的每个剪影里，似乎都有祖母的影，她就像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不遇到什么事，她总会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过去了！

    程婉蕴就很有些后悔，十多年前的自己就应该写个信回家的，哪怕只写一句她很好，祖母也不会这样为她担心那么久了。

    她坐在床榻边很想哭，又忍着，她不想一直这样去，她在迫自己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