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完全侵占了墨菲斯的天空，无边无际的黑暗铺了来，只有人类与自然抗争的执念在夜幕倔地闪烁着。乔的房间里也只有窗外路灯的那一微弱的光，挣扎着从窗里爬来，苟延残着洒落在地上。

    “听说你结婚了。”乔沙哑的声音在音乐声中响起。

    涅尔认真地回答：“是的。”

    “真好。”乔轻声说，“我很羡慕你的丈夫。”

    涅尔静了静，语气十分温柔：“他和你一样，也是退伍军人。”

    乔停了脚步，托着涅尔的那只被烧伤的手不可控般地颤抖起来。涅尔握住了他的手，陌生的肤在他手心中传递难以抑制又不知所措的恐惧。

    “乔，让我们帮你，好吗？”

    涅尔放开alpha的手，又伸双臂给了乔一个温柔的拥抱。金发丝轻柔地扫过烧伤的那侧脸颊，宛如一个一即分的吻。没有alpha和oga之间的原始，只有温的安抚。乔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似乎被这个拥抱重重敲击，浑的知都消涅尔的双臂之间。

    “涅尔……”乔的声音是哽咽又颤抖的。

    “乔，让我的丈夫帮助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涅尔的嗓音也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你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有意义，对你的父母，对我的丈夫和他周围许多与你们一样的人，对我，都有意义。我们需要你。”

    “涅尔……”

    夜很黑，压倒的颜吞没了一切。但涅尔能看到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上蜿蜒的泪，试图跨过重重阻碍落来，在绝望中闪动着微不可见的希望。然而此时此刻，留在他心中的唯一受就是惭愧。他甚至在一瞬间切会到了为什么凌会不喜自己。他也无法喜这样的自己。

    谁都可以利用，对谁都可以虚假意。

    可他别无选择，要在墨菲斯生存去，这是他必须付的代价。选择了政治就意味着放弃了作为常人的，如果拥有常人的，那么注定是政治失败者。于是他摧毁自己的理想和良知，把那些善良和同理心的碎片埋藏在心的角落，期盼着那一发光的能量能给他冰冷的心以最后的。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在渊中越走越远，最终真正成为一个全然冷漠无的人。

    乔是和涅尔一起楼去用晚餐的，迈克和他的太太几乎不敢相信一般望着他们俩从楼上走来。

    晚餐时，涅尔向迈克提了周末可以去凌的基金会，他会亲自来接乔。

    “我看到报了，昨天凌中校刚接受了一笔额资助，那是一家创立没多久的人工智能公司，现在的ceo曾经是通用技术工程的商业运营负责人。这也是你的手笔吧，难怪之前那么竭力说服军事委员会的人批给陆军和海军那么多新装备。”迈克忍不住提了这件事。

    涅尔不不慢地咽嘴中的烩饭，缓声说：“我只是想帮助自己的丈夫。有些事我无法，但他可以。和我不一样，他有这样的理想和一颗善良的心。”

    迈克颇为讽刺地笑了笑：“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嫁给他，现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娶你。”

    “前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后一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涅尔抬起，望向迈克，一个看不绪的笑容。

    迈克看着涅尔那张丽的脸，无端觉得那个完无瑕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悲观的心境而产生的的错觉。

    “你有孩了吗？”乔忽然问了一句。

    涅尔的手顿了顿，不过瞬间，又自如地将刀叉放：“还没有。”

    乔没有接着说话。

    迈克的太太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oga来说，这是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联里像涅尔这样接近三十岁却还未生育过的oga并不多见，尤其是对于一桩政治联姻来说，孩是必须的。

    想要在民众面前打造一个良好的个人形象，除了合适的政策理念和充分的政治能力外，拥有一个满的家也是目前墨菲斯政界一致认定的潜在必要条件。

    所以那些居位的alpha几乎人人都有一个形象良好的oga妻，这些oga们或从事着面且不费时的工作，或运营着慈善机构。尤其是左派自由步党的那些alpha们的妻，基本都了墨菲斯各个与社会福利、教育、平权和环境保护问题相关的机构。联阁和议会也几乎没有人是单或没有孩的，比如涅尔的哥哥目前就有三个孩。哪怕在参众两院，涅尔都是屈指可数的婚后没有生育的议员。

    当政治家们面对民众的时候，他们的私人生活也成为了衡量标准。家意味着稳定而孩则暗示了同心。

    不过涅尔知乔没有恶意，大约只是于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乔又接着补了一句：“将来你的孩如果像你，那一定会特别好。”

    涅尔愣了愣，随即低一笑：“我倒是希望ta能像我的丈夫。”

    成为一个勇敢、定、善良且心怀悲悯的人。

    回家的路上，涅尔不由畅想起来，如果他和凌有一个孩会是什么样的。大约会遗传父亲的黑发和黑睛，说不定从小就会看上去像父亲一样严肃正经，很有主见又持自己的原则，所以会和他们吵架，但总是能听从正确的建议。想到这里，他不由浅浅笑了起来，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凌不想和他有孩。

    在自己的alpha丈夫那里，他连作为一个生育工的价值都不被需要。

    或许墨菲斯没有比他更悲哀的oga了。

    这一晚他回家很早，在客厅里等着凌时，忍不住了一烟。他望向缭绕上升的烟雾，到一阵疏离失落。心里的意无安放，没有落脚之，就像这烟雾一般东分西散。

    他到无比空虚恍惚，在这个不是家的家里，日复一日过着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的生活。不是没有想过凌想要什么，但他无法及自己的丈夫，或者说他的alpha本不给他任何踏心世界的机会。他能的只有这样安静而无望地等待，等待丈夫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等待那双总是冷漠的睛里不小心那么一丁不一样的光彩。

    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末梢的灰烬颤抖着落，飞舞着散在桌面上，涅尔忘了弹落在烟灰缸里。他与轻薄的烟雾在了一起，埋黑夜的坟墓中。

    凌回来时，他已经把桌面清理净了，但屋免不了留了烟草的味。凌对这味非常，不自觉地皱了一眉。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蓝的睛捕捉到，仿佛辛辣的烟雾刺痛着球，令涅尔眶一酸。

    “是有事要说吗？”凌问。

    涅尔轻轻了一气，平复的滞涩。

    “周末你会去基金会吧？”涅尔开门见山，“我今天去见了迈克·索兰的儿，他的烧伤很严重，我想或许你能够帮助他。”

    凌对乔·索兰的事有印象，海军陆战队的一员，遭到了民兵的埋伏，在燃烧弹的攻击伤势严重。但联没有报纸报这件事，迈克无法忍受自己的儿被这样曝光，动用了许多关系把事压来。他是在总参听海军陆战队那边的同事说的。

    事实上不是没有媒报过前线受伤将士的问题。在火最激烈的地区，每天有几十甚至上百名士兵被打伤。到了晚上，在夜的掩盖，这些受伤的士兵才会像幽灵一样被运到空军基地，躺在担架上或坐在椅上被抬来。这些英勇的alpha或beta，有的被截去了脚或手臂，有的被霰弹打穿，有的着导，有的严重烧伤，有的失明或失聪……没有仪仗队迎接他们，只有一群伤心绝、跪地痛哭的家属焦急地等待着。

    然而多数民众是看不到他们的。在军方的控制，电视媒不能播带血的形象、暴的伤和破烂的军服，不能播医院里痛苦绝望的哀嚎，不能播这些因为战争而成为残疾的士兵回家的残酷场面。多数人只知伤亡的数字看上去似乎还是“可以容忍的”。

    有的士兵因无法忍受自己从一个健全的人变为生活都必须依靠他人帮助和怜悯的残疾人，最终选择了自杀。但人在死亡之后，对于自己死亡的命运都是无法选择的。他们被记录为在战场上牺牲或是死于无法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