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这天，雪得极大，天地之间茫茫然浑一，已是晌午了，周遭还是昏昏暗暗。

    大宁城建昌街上的沈府倒是闹非凡，正门前左侧的公狮，右侧的母狮上都挂着红的绸布，那布料远远看着便知是好的绸缎。这会沈府门专有小厮派着喜糖和喜糕，路过的人哪怕和沈家非亲非故都能上前讨一份喜。

    已然休沐封印的官员老爷们带着家眷冒着雪赶来沈府，迈大宅门，便看到量恢宏的“凝瑞迎祥”影，除了砖瓦等寻常石料，这影竟还用了琉璃。琉璃上除了雕刻了牡丹，桃，喜鹊，佛手等吉祥图案，最妙的还得是正中间那两只极其，正在嬉戏的大麒麟。周家的老爷仰着还未细赏一番便被夫人扯着衣袍转屏门。前院站了几十名小厮候着迎人，来观礼的客人分别由小厮带着过了垂门二门，了院。这院更是大得骇人，走了老远才到了正厅。

    周夫人暗暗称奇：怎么落了大雪，这沈府仍是亮堂，阿弥陀佛，怕不是真有神仙的真在沈府上面护着吧。

    她不知，人们早早应着吩咐忙不迭，不要钱似的给各都着红烛。

    “爷，吉时还未到，您是想去曲溪楼听戏，还是去园赏雪？”沈府的小厮模样都比别人家生得俊俏，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讨人喜。

    周老爷一时拿不主意，他毕竟是数月前刚升了职才来这大宁城官，今天，都比自己请了名师教导的大哥儿上百倍。才接回来几年，就哄得主君开心。癸君到底是男，若主君把这偌大的家产都给了这嫡，再为他结个上门女婿的亲，那自己用尽手段，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岂不付诸东。

    郑芸之挤到姜谦边，虚靠在他肩膀上，柔似地说：“主君，若不是沈家大公害着病，沅儿还攀不上这荣华富贵。沅儿嫁过去可是一院主母，何等尊贵。更何况郡主娘娘对大公的必定比我们还要上心，多少名贵的药似的用着。哪儿就那么容易丢了命啊，您就放宽了心罢。”

    郑芸之瞥见姜谦的皱的眉似有舒展，忙说：“今年大雪天，多少地方都受了灾。这样冷的天，骨不好的人病难免反复。您瞧着吧，等来年开，咱们家沅儿定能怀个沈家嫡孙！”

    其实这郑芸之哪儿会那么好心，要是有好事儿她自己先捡了去，还能得到姜沅。

    只是今年降了霜，那沈知聿的突然就不好了，各吊命的药去，人还没醒过来。郡主娘娘连夜上了清朴山，挨了一夜的冻，只为求见无为人。

    无为人怜她慈母心，便算了一卦。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缘主莫要担心，令郎会遇贵人。”

    “何时？！聿儿看着就要不行了，求您指条明路。”郡主娘娘涕泪零，低声气求他，就差跪在地上了。

    无为摇了摇：“天万皆易变，顺其自然即可。公暂无命之忧不正是缘主想要的答案吗。”

    见这如此执拗，郡主朝旁边人示意。小厮得了令，捧了一描金的楠木匣上到跟前，悄摸打开一条足以让人看见里面装了什么的隙，又轻轻盖上，稳妥地摆放到无为人的面前。

    无为人仍是拒绝，让门童送客。

    郡主那时杀心都有了，什么怪力神，什么教佛法，她本就不信，当真是病急投医，白在妖这儿浪费。她坐在轿里，一夜的寒气冻得人浑发疼。

    刚了沈府院，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跪在郡主脚边，都不敢抬，说话声音闷在腔里。“主母，主母，大公他他呕血了。”

    宋熙宜几乎要昏厥过去，旁边的嬷嬷妈妈们赶上前，把人搀扶到大公院里。

    此刻林颐院里成一团，几位大夫和厨娘围着熬药。厢房守着的大夫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翻医书的翻医书。没一人敢抬和郡主娘娘对视。可怜那聿哥儿，在床上被折腾的脸更加惨白，气若游丝，像是有气没气。

    宋熙宜哪儿能看得了这样的场面，她声嘶力竭冲满屋的郎中喊：“聿哥儿要是今天了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离开这个屋！”

    “熙宜，你……”沈大人要去拉她，郡主却借力狠狠攥他的衣袍。“沈榷，聿儿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他要是有什么三两短，我不会放过你和那个贱！”

    被宋熙宜骂成“贱”的沈祁安，此刻倒是乖觉，一动不动低着站在这屋里的一隅。

    宋熙宜看过去，拿了茶盏就往沈祁安上砸，虽说冬天裁衣服用的布料颜，但是泼上去的地方明显比周遭黯了一圈。沈祁安也不躲，站在那里任打任骂。

    宋熙宜看了更加来气，“！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假慈悲！”她又拿了个茶盏要砸，被沈榷拦住，冲沈祁安吼：“蠢货！还不快走！”

    沈祁安抬看了沈榷一，但他什么也没说，跨过碎瓷片，走了去。

    回到自己院里，知主母不待见，所以未在主边跟着的小厮丫鬟都迎了上来。“二爷，这衣服怎的都了，天寒地冻的当心着了凉，发起便不好了。”

    沈祁安沉着脸不说话，名叫月清的丫鬟也不多问，在里屋解了他束在腰间革带，褪去圆领袍，才发现膛红了一片。

    竹颐园最不缺的便是伤药，月清唤了月白去取了药，膏状的药涂在上凉丝丝的，倒是缓和了几分伤的痛意。涂好药，月清月白伺候他新换了玄袍衣，这沈祁安又准备门。

    “爷，您老老实实在家罢，主君和主母又该训您了。”

    沈祁安一改刚才沉郁的脸，又变回了往常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纨绔弟模样。“去看看家里铺，父亲说我学术造诣一塌糊涂，要是再把理田地商铺的活儿给搞砸了，那我岂不是要月月去宋熙宜那里讨银。”

    “我的爷，哪里需要你亲自去领月钱，我们去拿了回来。”月清知大爷不好，这段时间主母定是派人盯死沈祁安，这二爷又犯了那倔驴脾气，非要往那刀尖上撞。

    “待在家里烦，有事派人去添香阁找我。”

    添香阁是什么腌臜地方大宁城人人皆知，但是风富贵人家的弟谓之“神仙居”。里面鸨儿倌儿儿都衣不蔽，偏偏像没骨一样往人上黏，听说宾客们在里面喝个酒都是倌儿儿在嘴里喂过去的。大白天说这三个字，让月清一众丫鬟脸都红了，急忙转了屋。

    忙了一天，现了夜，那林颐阁守着的人撤了大半，聿哥儿虽不见醒，但也不呕血，睡得安稳了许多。

    宋熙宜拿了绢细细地给沈知聿脸。沈知聿常年病着不屋，显得愈加白净。原本那明眸皓齿，温其如玉的人儿被病气折磨成这样，郡主娘娘心疼地落泪了。

    她陪嫁的瑞妈妈慌慌张张了厢房。“主母，大喜！有位人说他有法救咱大哥儿，我已经派人把他引偏室，正等着主母您过去。”

    宋熙宜抹了泪，让瑞妈妈理好了簪和衣饰，穿过游廊，偏室。

    到底是郡主娘娘，沈家主母，现端坐在偏室的主位上，不怒自威。那小人跪着，说话都哆哆嗦嗦。

    “我，我是今早送娘娘门的小士，不知娘娘可否记得。无为人已是算了法，但并未告知娘娘，娘娘心切，小人不忍看娘娘和公爷饱受折磨。”

    “你且说说看！”瑞妈妈着急询问。

    “无为人说大公会遇见贵人，小人看到那星盘上天喜星大亮，是主大婚的。娘娘得找个人和公结亲，冲喜。”

    “至于是何人嘛……”那小人却是卖起来，不肯说了。宋熙宜知他的意思，让人取了钱来，又把无为人未收的那个装满金的楠木匣给他。

    小人忙接了过来，连声答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星盘中，还有那红鸾星闪烁，红鸾星是属癸的，娘娘得在红鸾星的正方向，找个五行带，或者名儿里带的癸君。”

    了偏院，宋熙宜吩咐：“上派人去查！”

    瑞妈妈是个办事利索的，查明了就来汇报：“照人所指的方向便是榆林街，街上住的那谏议大夫姜家、还有那中侍大夫赵家，生有癸君。这命里带的，只有姜家名叫姜沅的。”

    “姜家？可是姜谦大人？”

    “正是。”

    宋熙宜犹豫起来，“可是姜家书香百世，也是这大宁城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了。旁人都知聿哥儿不好，他们肯不肯同意这门婚事也未可知啊。”

    “主母莫急，我都打听过了，这姜沅是姜谦大人去世的嫡妻所生，谁知一年不到便被他外祖母接到京州去，可想而知那姜大人的继室对这孩并不好，否则老太太怎么会千里迢迢舟车劳顿赶到大宁城要把人接走。听说当时郑氏不肯放，小孩还是从狗里爬来的。那继母郑氏的大哥儿正在谋官职呢，主母帮一把，她必定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