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您稍等，我去叫乔安起来。”艾格尼丝却等不及。平日服侍她起居的两名侍女回来时，公爵夫人已经自己穿好第一层外袍坐在梳妆镜前。简和乔安换了一个神，战战兢兢地矗在门不敢动。艾格尼丝扶住额，气又吐气：“了个讨厌的梦，迁怒你们了。”“您真的不再睡一会儿？今天有客人要来……”简观察着女主人的面，弱声确认。艾格尼丝循着简的视线向银镜中看去。镜中映一张因欠眠而全无血的脸。但她还是摇：“现在也睡不着了。”简原本还想再劝，乔安一个神制止同伴。在公爵夫人的两名随侍女之中，反而是与海克瑟莱一族并无渊源的乔安更受艾格尼丝信任。乔安走到艾格尼丝后，柔声提议：“那我替您梳。”“嗯，”艾格尼丝一顿，闭着问，“公爵呢？”乔安一边轻轻梳理着艾格尼丝淡金的发，一边应：“理查大人一如往常，已经去听黎明祷告了。”艾格尼丝的丈夫科林西亚公爵理查·拉缪以信仰虔诚著称，日日起早贪黑，从不错过日前的祈祷。理查并不求妻照，但艾格尼丝知，如果她能对信仰表现得更忱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更亲密。理她都明白，艾格尼丝却没有付诸行动。理由很简单，不论什么事，她都鲜少付必要程度以上的努力。过得去就行。理查年纪与艾格尼丝的父亲相若，去世的前一任妻没有留任何嗣，他似乎也就放弃了这方面的打算。与艾格尼丝·海克瑟莱的这段婚姻是纯粹的政治考量：理查默许自己死后艾格尼丝再嫁，公爵的封地与各类税权自然会转到艾格尼丝的新丈夫名。当然，艾格尼丝的任丈夫也要由她的父兄挑选。作为换，艾格尼丝的嫁妆中有一车车海克瑟莱氏引以为傲的银甲－－这些盔甲以荷尔施泰因特产的铁矿锻造，再以密不外传的咒文加护，即便是灵剑使的利刃也无法穿透，是各大领主求之不得的极品。这还不是全，只要理查需要，白鹰城就会源源不断运来更多甲胄。复杂，但这并不意味着艾格尼丝与丈夫关系恶劣。不如说，他们对彼此怀着一微妙的尊敬心。理查的广博见识、温和脾、几近幼稚的仁慈和毫不作假的虔诚心都令艾格尼丝肃然起敬。因为这些恰恰是她所缺少的品质。而理查也宽容地准许年轻的妻保留那些他并不讨厌的小病－－偶尔的心血来和大分时间的审慎怠惰。于艾格尼丝而言，理查更像是一位可以指迷津的者。这般安然共同生活的关系已然足够。她本没有期望过他会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的方式她。念及此，艾格尼丝睁开。她与镜里的自己四目相，有那么一瞬到迷茫。她真的没有选错？每次从那个梦中醒来，她都会产生相同的疑问。就这样扮演贤明而不可攀的主君夫人、一直到死为止，这样真的好吗？艾格尼丝从镜中端详房中的陈设，每一件都令登门造访的贵妇人们艳羡。她又看向悉心为她打理发髻的乔安，还有指挥其他女仆打扫卧室的简，再一次暂时确信她的生活没什么可挑剔的。华服珠宝、佳肴酒、致的起居件、成群的仆役、他人仰视的目光，她呼着这些东西大，大约只能呼着同样的空气死去。艾格尼丝轻轻吁气。乔安瞥了艾格尼丝一。与前任公爵夫人相比，这位女主人的确没什么可容人诟病的缺，只是……她给人留的印象却太寡淡。烈的个、燃烧的望与，艾格尼丝女士上找不到这些活生生的东西；她心不在焉的样，仿佛能把任何地方过成没有祈祷声的修院。有时，公爵夫人那平静的灰蓝睛令乔安想到人偶，不禁骨悚然。也只有艾格尼丝女士为浅眠多梦所扰的时候，她才表现得更像个年轻的贵妇人。“夫人，”乔安后退半步，满意地颔首，“我这就替您更衣。”在方领一线的雪白衫，衣袖曳地的刺绣湖蓝裙，熠熠生辉的金腰带，发间圆的珍珠发针，光华转的宝石……整装完毕，艾格尼丝看着镜微笑，几乎就要忘记那噩梦留的不快余韵。盛装打扮总能令她到心安。海克瑟莱家的三个女儿之中，女苏珊娜以貌闻名，小女儿奥莉薇亚则法天赋异禀。艾格尼丝为次女，在妹的摄人光辉大，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毫无价值。即便经由某个契机改变了这样的世态度，年的自卑几乎成了习惯。每一天醒来，艾格尼丝都要重新备战。华袍与宝石是她的铠甲，心练习的言辞举止是她的剑，对战的宿敌是她的自我嫌恶之心，纵使在日落前将其杀死，日时那可恶的鬼便会再次复活。而正如没有观众的名稍显寂寞，令骑士们倾慕的主君夫人才够格。哪怕是最浅薄的注视，都能令她安心。除此以外，同们艳羡乃至妒忌的目光也莫名令艾格尼丝到愉快。“艾格尼丝女士，早安。”一位稍显羸弱的少女现在卧室门边。“早安，加布丽尔。抱歉，我起得早，吵到你了？”少女纤细的脖颈如风中的芦苇，乖顺地弯了去，嗓音低柔：“不，没有的事。今天我也起得早。”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样，艾格尼丝不禁想叹气。但她若是真的叹气，加布丽尔只怕会立刻哭来。那样一来，这场面在佣人里只怕反而更像年轻的公爵夫人在刻意刁难这可怜的孤女。加布丽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