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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信(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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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宋垚所说的变化绝不会是指这些事

    生活如此日复一日,久而久之,连章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了个梦,或者是产生了什么幻觉。什么样的改变叫“大”?总不至于太能打西边来吧。

    既然太不会打西边来,那又有什么事称得上是“大”?他记忆里最轰动的大事莫过于读初一那年国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人类途决定收回以前所想的一切,并由衷地向宋垚歉。

    恢复考,的的确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你怎么知?”

    “他们开了会,我妈来的信里说了。”

    考,考!中断了这么久的制度终于得以恢复,这些年大学虽然仍然在办,但能就读的都是工农兵推荐上去的红五类,像他们这些家成分不好的人,可以说是毫无希望。哪个学生会没有梦想过就读最学府呢?现在有个学业能得以继续的机会摆在你前,你是珍惜还是不珍惜?

    章途尚只是将信将疑,心里就似起了一团燎原的火,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无尽的希望。大学!他曾经以为这一辈都没指望了,可现在,宋垚轻易地勾起了他曾经对于未来的无限畅想。他的成绩不错,如果能考,是板上钉钉的大学生。“可惜家里的成分……”老师们这么叹过气,推荐升学的公示表上也并没有他的名字。

    恰好校工宣队天天说上山乡多么好,构建一幅异常好的未来蓝图,要大家不遗余力地去祖国的各个地方发光发。留在学校的人都报了名,听说是必须要去,不去不行,章途便也顺着,被一列火车送到了这个地方。

    说好听,此是世外桃源,搞斗争工作的都不常往这里来,少了许多折腾;如果要说得难听……穷乡僻壤都算得上是好词了。

    如果真的可以考,那么他也有机会重新踏校园,成为大学生。光、书本、课堂、黑板,还有侃侃而谈的老师与认真听讲的学生,而他会是其中一员……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足以让他战栗。

    没过两天,王晓声的拜访印证了宋垚所言非虚,这小一来就扯起嗓问:“你们听没听说,考要恢复了?”赵知蔓拿胳膊肘杵他:“真的假的?”

    “真的啊,骗你啥!”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得意地笑,“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这则消息很快席卷全国,姑姑再次来信,附上了一本《代数》,信上写明是托朋友在上海买来的,兴许他会需要,便随信附上。

    江宁川发现章途最近很忙,总是捧着书本争分夺秒地看,虽然也会来找他,但说过几句话后,对方整晚都在研究那本数学练习册。他不想被落得太远,也曾凑上去读过几题,函数已经看得人,二项式定理更是让他云里雾里,只好悻悻地把书还了回去。

    “怎么突然想数学题?”他与章途对坐,看着对方在草纸上密密麻麻地打着草稿。

    地不需要会在几何图形里画辅助线,教小学生也不需要会解这么多复杂的算式呀。江宁川压住心中那因疑惑而产生的恐慌。

    章途朝他笑了笑,笑得很快,上又低于数学的海洋:“太久不动脑,怕生锈了,得练练。”

    “可是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章途又抬起来看他,这回看得久了些,他轻声说:“不,这不是一回事。”

    江宁川不知章途说的是哪回事,他默默去挑煤油灯的灯芯,火光跃动了一,又更亮了,这样章途读书写字时就不必太费

    章途忽然在半空拉住了他的手腕。

    “宁川,可能就快要举行考了。”

    江宁川好似没太明白章途的意思,静静地听他讲,中倒映着飘忽的火焰。

    “我想……我大概会去参加。”章途暗暗气,“如果可以考上,我就能去读大学了。”

    大学,一个对他来说多么遥远的词汇。章途要是去读大学,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加大了,到时候他还会记得自己吗?江宁川有些麻木地想,队说得对,这些知识青年最终都会走的,贫瘠的土地从来留不住人。

    他知章途想听他问什么,好以此来引一个接来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可是他只是收回手,偏过,什么也不想说。

    半个月后,这荒僻的山村与全国人民共同迎来这历史的一刻。

    江宁川记得那天所有的知青都兴奋起来,举着半导,把声音调到最大,从村跑到村尾。广播里杂音不小,但在相传,很快全村人都知了这件大事:考将于一个月以后正式举行。

    有关其余的细节他记不太清了,他就记得那个宣布这则消息的人站在由众人围成的圈中心,齿清晰,掷地有声:“广播里还说了,只要是个人有意愿参考的,任何单位都不得阻拦!”

    不得阻拦。

    这声音如一声惊雷,猛然把沉浸在陡生的那妄念中的江宁川给砸醒了。

    是啊,事关章途的未来,他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他又有什么理由叫人家留?更何况,章途他,本就该走上一条康庄大的,那条光明媚风景独好,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同自己成为村人中的异类。

    一切本该如此。

    江宁川忽略了自己的揪心的痛,努力地宽自己:如果章途要奔赴一个更加好的未来,那我应该祝福他。他从一开始就知,章途是会走的,他假想过无数次他们告别的方式,如今只是他等待的这一刻到来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忽略掉他微红的眶和克制的呼,那么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他绪低落,神沮丧,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步伐沉重,一向回家的方向挪去,对比周围的喜气洋洋,很是萧瑟。

    就在他即将脱离人群时,手腕忽然被人拽住。

    “宁川,你刚刚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一贯温和的语调,但说话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之,两年来无数次的耳鬓厮磨,这声音早已熟悉得灵魂。

    他看向章途,底有着自己都不知的委屈。章途微微一愣,察觉了他的绪不对,便凑得近了,不自觉带了关切:“我们先回家去。”村民们就这一新闻提了许多问题,知青们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大家的兴致都很,没有人会去在意待在人群边缘的他们。

    江宁川总是很吃这一,顺从地任由章途牵着他往家走。

    以前章途很注意避嫌,在外面从不会这样牵着他的手。他忍不住勾了勾手指,把单方面的牵引变为回握。章途只是瞟了一,没有制止他的小动作。好喜。可一想到这或许是因为对方快要离开了才给的甜,他心里又开始发堵。

    “你什么时候走?”语气很生,听上去简直是在赶着章途走。

    他刚后悔不该这么问,要是章途以为他很生气,因此不喜他了怎么办。还没等他想一句找补的话来,章途就接过了他的话:“还没定,要等省里的通知。而且我只是去考个试,考不考得上还要另说。”

    他们已经了屋,江宁川不再克制,扑到章途怀里抱着他:“你肯定能考上。”话虽如此,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考不上,章途是不是就可以留在队里,留在农场,留在他边?

    章途并不知晓怀中人的真实想法,听到江宁川这么信任他,想起以前老林说过的江宁川对他的“迷信”,只觉全骨和血鼓胀起来。他本来就有持学习的习惯,的斗志心更加昂扬。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章途这一个月以来,把教学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争分夺秒,废寝忘。江宁川从未看见过章途在一件事上投过这么多的力与,就好像在燃烧,不知疲倦地燃烧。

    不仅仅只是章途一人,所有的知青们,在田间劳作的间隙都会见针拿一本书来,大声朗读,或是念念有词。以前早上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现在天不亮就起了床,在院里跺着脚,仰背诵昨晚睡前记的知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棉衣经历了八个月的在衣柜里的不见天日,又回到了人们的上。

    公历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份到来了。

    后来有很多人回忆这个冬天,全国各地,从西藏的日喀则到云南的西双版纳,农场、工厂、兵团,共有五百七十多万人走考考场,被中断了十一年的考制度,它的齿终于再次转动。

    章途考完回来,江宁川问他:“考得怎么样?”

    章途摇摇,反应很平静:“不知,等结果吧。”

    王晓声扯着自己发懊恼:“一开卷,突然短路,脑一片空白了。”

    赵知蔓在一边冷笑:“让你复习的时候三心二意,给你划的重记了几个?”

    有人欣喜有人叹气,有人说着明年再来。

    一九七七年就是在各人围绕着考这个话题所产生的讨论中过去的。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遍遍打着响铃,围着村转了一圈,引了不少人的光。他最后停在田间,举两封挂号信,喊了宋垚和章途的名字:“有你们的挂号信,快来签字!”

    小学校已经放了寒假,章途没有了教学任务,自然也要跟着其余人一起参与劳动,他听见邮递员的话,与宋垚对视一手走上田垄。已经有尖的好事者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字,大叫:“是录取通知书!”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人立像公园池塘里的观赏鱼得到了游客的投喂一般围涌上来,带着艳羡和啧叹,把要的活计丢到一边,拥着二人回了知青宿舍。队上一了两个大学生,此等大事自然不能不通知支书和队,他们很快赶来,怀着神圣的心观瞻了两张录取通知书,最后,满意的神就落到了宋垚和章途上。

    “大学生啊!别人都说我们队最穷,可这一了两个大学生!”

    “小章老师教书有一手,读书也厉害!小宋也是,脑瓜灵泛得很!”

    “……”

    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溜到了江宁川家,章途在心里对被他扔在原地应付支书和队的宋垚说了声抱歉,很快就抛开了这码事,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江宁川看。

    江宁川珍而重之地抚摸它,明明是在笑,这笑里却无端让人看苦涩的意味:“我就知你能考上。”

    他看着上面印着的开学时间:“开你就要走了?”

    “嗯。”章途也有几分即将分别的伤,“我先回去看看我姑姑,然后再去学校……”

    他忽然不再继续,停来去摸江宁川的脸:“你不开心。”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就要走了。”江宁川的难过终于铺天盖地如般涌来,他此前一直努力克制。他知章途有多重视这场考试,他并不愿因为自己的绪而打扰到对方。章途备考的日里尚有秋天的余温,现在冬日的寒风已经刺骨了。

    章途抿着嘴,有一阵没有说话,天昏了,他去起油灯,想去看江宁川,对方却垂首,不愿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表

    于是他恍然了,有些哭笑不得:“宁川,我只是去读书,不代表我们之间就要结束呀。我一有时间就回来找你,好不好?你等等我,等毕业了我接你去城里……你愿意跟我去吗?我好像总是太想当然,都忘了问你愿。你愿意吗?”

    他半蹲在地上,握着江宁川的手,抬认真注视对方。心脏砰砰着,本人的神却温和而不失严肃,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人。

    当沉默的时间已经超了他的预计时,章途不得不把最坏的结果也说来。因为已经过假设,所以说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接受,只是开有些艰涩:“如果不愿意也可以……”

    江宁川不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唯恐他将说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似的:“我、我愿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手上的力松了松,讷讷重复,“我愿意的。”

    没再给章途说话的机会,江宁川有些急迫:“你亲亲我,我们……我们现在好不好?”

    录取通知书早已被搁在一边,江宁川的亲吻毫无章法,章途只能受到对方的不安。他制止了对方试图解开衣衫的动作:“现在不行。”语气温柔,却有着无可置喙的决。

    “为什么?”江宁川愣愣地看着章途,轻轻被推开的动作使他到心碎。

    “我会给你写信的,每周都给你写,一有时间我就回来。我们之间不会现任何问题的,你相信我。宁川,你不必这样……”急着用来挽留。

    江宁川眶里的泪珠落,缓缓把扣重新扣好,像是终于忍受到极限似的,鼓起勇气大声说:“我给你老婆,你能不能留?”

    窗外忽然响起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

    这声响把人的血都要吓得凝固,屋的两人瞬间噤声。章途顾不得去回应江宁川说的话,侧耳听了一阵,回说:“我去看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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