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年，金府人来传话，让王家把人领回去。

    王家三人兴坏了。这两年来他们连秋红一面都没见着，也不知她了多少，带去的新衣服还能不能穿了。

    见前的三个山里人乐得手舞足蹈，金府人面鄙夷。他在金府原是个最低等的人，些倒盆挑大粪的活。但这不妨碍他瞧不起更穷的人。

    他恶声恶气地训斥：“兴个，把人领回去都听不懂，一群农民。这是让你们给姑娘收尸！还当喜事庆祝呢。”

    一听这话，王家人面面相觑，心从天跌到了地府，呆立在原地像是石磨上栓的那笨驴。

    那人传完话便离去，王大郎和爹娘散落在屋中和院里，如同棋盘上动弹不得的死局。

    办葬礼少说要两钱银。爹娘心疼女儿，但更舍不得银。更何况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这就导致葬礼不适宜大大办。他们决心不把钱在死人上。

    趁着夜无人，王大郎和父亲和驴拉着板车山，板车上铺着草席，草席上有一猫味，臭难闻。他们要摸着月山，不能让别的山人看见，以免言议论。

    夜里凉风坠，土地冻得像一块铁。更的树林里常有树影晃动，有野兽通行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想不注意到都难。但只要人不往去招惹野兽，它们通常也不会主动冒险。

    隔夜他们到达了金府。闭的大门外红灯笼飘动，相邻的街上有打更的敲鼓声。王大郎跟门的侍卫说自家妹妹在此当差，不幸死了，因此和父亲前来接她尸回去。看门的侍卫不耐烦，说什么也不让。还说里面没有死人，谁都说自家死了人在里面，那是不是谁都能去了。

    王大郎他爹在门和他白费，急得焦烂，一张老脸极尽哀求之相。他说为了山已经走了两天，脚底糊的都是血，每年都来贡茶叶的，不是坏人，就只是想把闺女领回去。侍卫不听。后来王大郎从袋里摸了几枚铜板，侍卫就说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准许他们带着草席去，将驴车停留在外面。

    夜的冷风散了王大郎的伤。他没那么气愤了，心里对金老爷也谈不上怨恨，甚至因为能再金府一事到愉悦与光荣。这地方他年年来，年年都有新样，两只都看不过来。金府的路上铺着圆的鹅卵石，在有月光的前方熠熠地散发光辉，如同一地细碎的星光。

    这次带路的是个年轻的男仆，王大郎瞅着他熟，但却说不上在哪里见过。等他在月光脖颈，他才想起来这是被驴鼻涕过后脑勺的小丫鬟。便大着胆向他搭话：“前些年见你不还是个丫鬟吗？”

    男仆回看他一，向翻：“老爷说我年龄大了，再也装不了女儿，就让我回男人了。”

    “你本来就是男的，装什么女人？”王大郎发问。

    男仆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回答：“我给老爷事，老爷说我是男的我就是男的，老爷想让我是女的我就是女的。老爷给我吃给我穿，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大郎虽是穷人，但在分上自由，比为人仆上许多。他心想这是个疯，是个狗才，便也不屑于继续讲话。

    他们二人被男仆领着去后院的柴房领尸首，本以为能看见胀青白的全尸，没想到却只有一叠旧衣服被扔在那里，形如垃圾。

    王大郎问假女人：“我妹妹呢？”

    “你妹妹的东西已经全在这儿了。”

    王大郎气不打一来：“我说的是她的人，她的尸首呢？”

    男仆回答：“死人在院里放几天不得臭了。人没了的当天就埋了，还省了你们的麻烦。”

    王父说：“这不行，人走了要回祖坟的，不然投胎找不到路。”

    男仆失了耐心，没那么好声好气了：“人已经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总不能从地里再任由你们挖来。到时候密密麻麻的尸垒着，谁是谁都分不来。”

    王大郎就着烛光看着那件橘红的衣裳，来时是新的，如今已经旧了，布料被磨得没了光泽。这件衣服还是两年前秋红山时新的，特意大了几寸，期盼她大了也能穿。想不到再见到时却是这幅光景。

    他拿着草席，他爹拿着衣服和鞋，便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王大郎问假女人秋红是怎么死的。

    他说：“你妹妹不好，活着着人便病了，然后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