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包庇他！”王兑怃然大怒，“几次为了他，将你连累到这个地步！这个不孝不悌的逆，当日你不救他，又何来今日之祸患？”

    连日以来，王昙哀惨过甚，这时神灵恍惚，听见王兑说的话，想起兄的伤，只觉得很有很有理，不由苦笑。国朝选官最重清议，王兑当着众人骂不孝，王嘉本来还想疼，转一瞧，王昙竟然在笑，王嘉如今一看他笑，就心火起，上前提脚要踹。王兑生怕动作过大，又撕裂伤，拦腰一把抱住，一边生生地把拖在原地，一边大喝：

    “拿家法！快拿家法来！”

    此时屋床帐倾翻，众人围簇，本是一片狼籍。几个史掾属，本是特意跟来，在王兑置家人、清理门时个见证，见事态失控，也只得连声劝，“王司空切莫急气太过。”一边又劝，“明公不如听听大公是怎么说的？”

    王兑松开，站立不稳，自己的也一阵摇晃。王嘉连忙扶住父亲，四手握时，却摸到父亲的手心里一片。再一看时，王兑面上泪痕错，两鬓都被汗打，在王嘉的印象中，父亲向来朗清逸、文质彬彬，纵然当年被胡兵至绝路，生死关，也没有失态到这个地步。

    他一时沉默来。

    王昙跪在地上，兄房中飞动的尘埃已经沉降来。众人安静来时，他却是一直地安静着，宛如一尊火窑中渐渐烧成细瓷的泥胚。他低着，看到王嘉上的素衣打起褶，垂来。王嘉跪在地上向王兑说：

    “父亲，王事未竟，请不要再为儿女事烦忧了。”

    王兑恨恨地叹气，声地叹气，扶起王嘉，絮絮叨叨地责怪起的冒失。众人的声音从一飘到另一，王昙跪着，像被着了似的打了个寒噤，用额目送他们向外走，走到隔板前，王嘉停来，回过向幼弟说：

    “你给我在这里等着，不许走。”

    他忙不迭，抬起一看，却见屋里空空的，人已经走尽了。

    不久，有健仆屋来，扶起倒塌的床屏，拆掉帐，换破损的床席。不知是谁要扶起他去一边坐着，王昙只是摇。又有童捧着银匜、玉盘来请他盥洗，他也只是摇。终于仆也走尽，日光也走尽，正在黄昏灯的时候，天地间一片寂静，王昙听到门前传来脱鞋履的声音。

    他浑一个机灵，连忙跪而起，直着脖向隔板外看。王嘉背着光，影地打来。他一看见了兄的右手，已经清理包扎，白净的裹布上再没有多余的血迹。王昙如释重负：

    “阿兄，你的手——”

    王嘉走室，左手持着的东西也清晰地照来。王昙周一震，半句话摔碎在咙里。那是一细细的、似鞭似杖的藤，莹莹发青，底是雨季的黧黑。这样柔韧的藤枝，在北边很难生，却在的南国随可寻。王嘉越过幼弟，走向窗前的坐秤，王昙竟生生地把碎掉的话拼了起来：

    “阿兄，你的手怎么样了呀？”

    王嘉偏看了他一，挥动左手，使藤在空中扫唰唰的声响。王昙双一，坐在地上。忽然啪的一声，他浑一个哆嗦，却是一只裹着丝绵的坐垫丢在他前。王嘉绕到他后，藤杖的一端轻着他的后背：

    “袍撩起来，伏去。”

    他又哆嗦了一，一只手伸来，在地板上茫然地挲了一阵，才撑住，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跪得太久，都伸不直，只得屈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着，拽住袍，两手替着向上扯，袍摆，白纱縠的袴一寸一寸地来。袍摆卷到腰上，后隐隐还能看到透来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