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蒄也不气恼，把篮里的纸钱拿来，分批次折好。宋迤站着没动作，唐蒄懒得喊她，随说：“我记得何贵远也葬在这里，不过他有家人扫墓，应该不用我们帮忙。颂告诉我卢小葬在家乡，我有心无力咯。”宋迤中肯地评：“你自己家的墓不扫，反来扫别人家的墓。你哥若是泉有知，又要气死一回。”“我哥的墓可以拖一拖，自家再穷也要先去帮别人家的忙，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唐蒄很是正义地说完，又絮絮叨叨地说，“你是去年来的，不知这墓园有多少年，慧婉她娘就一个女儿，她娘死的时候她很小。”宋迤没办法参与这样的话题，她家人也是在很多年前死的了。她记得老师的名字，只是老师没有坟墓，无拜祭。宋迤想起这个，便问：“慧婉她娘叫什么？”“张杏，”唐蒄念墓碑上的刻字，尊敬地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近乎般喊，“张嬢嬢。”看着惶恐，像是怕这位张嬢嬢晚上来找她。宋迤暗觉可笑，若是真有鬼魂才好。唐蒄把叠好的纸钱元宝拿来，又翻了一遍周袋：“要死，忘带洋火了。”宋迤信手把打火机递给她，本来是替金萱嘉拿着的。唐蒄接过来，笑：“呀，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嘛。”兴许是想起旧事，宋迤话里话外跟她过招般说：“我自认识你至今帮过你多少忙，你是一概不讲。”这话没说错，唐蒄心虚极了，但还是嘴：“别这么斤斤计较，帮忙是不求回报的，懂不懂？”宋迤固执：“不懂。”“好。”唐蒄赌气地不再说话，蹲在墓碑前用宋迤给的打火机燃那堆纸钱，想了想还是把篮里纸折的举起手放到宋迤面前，“给你来，让你有参与。”宋迤接过那朵，穿过火堆绕到唐蒄边来，也不怕烧到裙摆。唐蒄站起来，她顺势把纸簪到唐蒄鬓边，唐蒄怔怔的，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对视几秒，唐蒄猝然尖叫起来，碰到脏东西似的直脚：“这是给死人的！”这话脱而方觉不妥，她慌得连连给墓碑作揖歉：“不是说您是死人啊张嬢嬢，我是说这不是给我的，”她把扯来，怒气冲冲地放到宋迤面前，“这不是给我的，是叫你给张嬢嬢，不然要你来什么？当记者目睹我好心帮人扫墓，供你回去发表在报纸上？”宋迤跟她错开视线，幸灾乐祸地笑：“谁让你不早说清楚，我没听过这样的风俗，扫墓要送纸。”唐蒄将那白放到墓碑边，拎起早已见底的篮，很不耐烦地促：“别笑了，走走走，赶去一家。”语气犹如逛街乏味了急着去别家一样。龚老的墓不在南京，徐账房那边有丁香看顾，苏缃有时还会给她拨些钱去，不久前金萱嘉找丁香来家里的时候，丁香还特地说起唐蒄昨天来找她，炫耀自己得了工作给钱。

    还真是严格遵守家里乐于助人的准则，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说家里对她苛责过多。宋迤望着唐蒄的背影，记起她杀前的诡异举动，心里觉得不对劲。正常人会这样吗？正常人也不会给自己办葬礼，不会面不改地穿着寿衣四闲逛。唐蒄就是不正常，宋迤想到这里就释怀了，唐蒄就是奇怪的，没什么不对。她看着唐蒄在唐运龙的墓碑前蹲，抖篮里所剩无几的纸钱。像是报复唐运龙以前欺负她，刻意克扣了唐运龙的纸钱数量。纸也没献，燃纸钱就走了。宋迤问：“剩的不吗？”“不。”唐蒄偷笑，“你别说给我婶听。”宋迤：“我以后哪还能见到你婶。只记得她那天哭得难受的，一没了儿又没了丈夫。”唐蒄对这个话题不兴趣，就没吱声，满脸认真地咬嘴上的死。宋迤没得到回应，侧过看她，她把注意力全放在撕扯那块纠缠不休地黏着她的死上，狠心来使劲一扯，死是扯来了，嘴也开了个。唐蒄用力把那块死呸掉，还以为嘴上的痛是脱却后短暂的不适应。宋迤提醒：“嘴破了。”唐蒄试探地掉那血，又抿了一。她抬望着淤积在天空中的厚重云层，说：“什么时候雨？”“看样很快就要了，”宋迤担心走到一半就起雨来，意识寻求解决的办法，“找个屋檐躲一躲。”“在别人家的屋檐躲雨，很容易被人赶走的。”唐蒄遗憾地摇摇，说，“今天就这样吧，雨都不知要往哪里躲。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前面就能叫车。”两人继续往前，墓园周边油画般涂抹得郁郁葱葱的翠绿里，极煞风景地钻一枝红艳艳的开着的海棠。宋迤伸手拂它一，说：“我们能躲，这却躲不得。”“再慢吞吞去我们也不能躲……”唐蒄说到这里就停，宋迤伸手揩掉她嘴上的血，再说话就显得不太聪明了。唐蒄觉到血仍是溢来，赶住那伤。宋迤说：“你有钱接济丁香，没钱自己买膏。”“忘记了。”唐蒄闭着嘴糊不清地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张嘴说，“你怎么知我和丁香的事？”“她经常被苏缃太太召回来讲她的近况，想要救济当然不能隐瞒。”宋迤目不斜视地望着脚的路，说，“你不想被人知，就匿名把钱给她，再明着给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