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霜愁眉不展，晚餐也没吃几，没有胃。绣嫣坐在脚踏上，仰望着吴玉霜：“夫人是不是还在为周的病担心？”半晌，吴玉霜才说：“我不明白。我想把接回来养病，可是说什么也不来。”她又在想，是不是陈氏的人不许周语林到别去……才不敢来？虽然把接过来是不合礼数，但只要能救命……礼数又算得什么？吴玉霜的念好像鑽了一片瀰漫着雾气的死胡同，这里没有人，只有弯弯绕绕的死路。绣嫣帮她捶着，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吴玉霜问。“没什么，夫人。”“你说吧。”绣嫣微微低，睫盖住了珠，吴玉霜看不见她睛里的神。“我只是又想到师父了。”绣嫣说：“师父病得快不行了的时候，她自己从歌楼搬来了，她说不能死在歌楼里，不吉利。如果她再不走，妈妈也要赶她去了，与其这样，不如她自己懂事。”“……”吴玉霜一怔。“她走的时候妈妈很伤心，但我看到妈妈松了气。我才知真是这样。”绣嫣说，“师父是在一间破庙里咽气的。”“没有人接济她一？”吴玉霜问。绣嫣摇了摇：“歌楼里的大家，原本就没有容之，她的那些客人，在她病了之后就不再登门，去求助也没有回音，已经成了气候的妹们嫁到了远方，等她们收到信的时候，师父已经病膏肓，也不愿再麻烦她们。”吴玉霜沉默着。“对不起夫人，无端说了这么多往事…周一定会好起来的。”绣嫣截住话，继续给吴玉霜捶。吴玉霜看见绣嫣那双平时笑笑的睛此时没了笑意，只是平静。“不会有事的。”吴玉霜说。夜，银雪一般的月光再次照卧房的时候，吴玉霜没有看着绣嫣的脸。她把脸埋在帕面，无声地慟哭着，肩和不断地颤抖，有一双手在发狠地撕扯着她的心脏，连心弦肝都要扯断。绣嫣与她同塌而眠，早就觉到了床褥的颤动，还有隐忍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泣，在黑暗中放大了数倍。这哭法，歌楼里的每个女人都会。绣嫣还以为放声痛哭是有钱女人的特权。绣嫣假装完全睡着，以她的经验来看，吴玉霜这人不喜别人在这时候安她，她最好是装成什么也不知。沉默的女人，连云雨的时候都鲜少吐一字半语，在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候，泪只会顺着眶往睛，倒到里。吴玉霜哭得没有动静了的时候，绣嫣转过来抱住了她。半梦半醒之间，吴玉霜好像走在了故宅林的小上。夜很，连月光都十分黯淡，乌云如海浪一般缓缓动，天地之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但正因为黑暗，才显得格外地广阔。郁的香顺着夜风拂过她清净无瑕的耳朵，她觉到她的手里好像有什么。顺着手心看去，原来她的手里有另一个人的手。周语林穿着学生时的衣服，纯白如梨的裾，牵着她的手，和她一同走着。相视一笑，吴玉霜望着周语林的睛，甚至觉自己知她在想什么。她也和她一样喜这里。两人继续在沉默中前行，走了很很的一段路，有时飞来小鸟落在树枝上，轻微的一声响，还有鞋踩在石板上、叶上的声音。这是一条圆形的小，没有也没有尾，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可以一直走去。它是开谢的回，两人行走之间，桃和李已经开谢了数次。她们的发也越来越，有时不得不停来挽一发髻。再次对视，看到彼此的时候，她们居然都梳成了盘发，成为了已婚的妇人，某人的妻。沉夫人，陈夫人。光洁的额，同一双惶惑而陌生的睛，像照镜。不知何时放开了手。吴玉霜再次伸手，想要穿过黑暗去握周语林的手，却只握住了周语林放在她手心的一朵枯萎殆尽的。“我先回家了。”周语林说。吴玉霜看见她的笑脸，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见过梳起发的周语林这样舒快的笑容。

    “明天见。”清早，陈宅里传来了四声云板。周语林病逝，时年二十五岁。陈家的辈松了一气，这个不能生育也不擅说话凑趣的女人终于走了，别看她话不多，人可是倔得很，想送她回娘家养病她也不去，临死之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自己的丈夫公婆，而是见了一个儿时的朋友。陈公去探望周语林的时候，周语林从来都不会醒来，不会睁开睛看看他。她给他的不仅是嘴的沉默，还有睛的沉默，心神的沉默。陈公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明白过周语林，他们像是比邻相生的两株草，他看着她枯萎，或许是天时不好，或许是土壤不合，他没觉得有哪里亏待过她。未至中年而丧妻，一会亲友们过来会如何安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