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角，一面回笑睇他，“三爷今日的书念完了？”池镜只是仰着面孔笑。去拜先生念书不过是为敷衍家中，其实该念的书早念过了。不过老太太看不惯他回来游手好闲，要他多念书预备回考试。青竹劝：“还是勤谨吧，老太太这会气还没散完呢。原该给皇上女婿的，都是您自己胡闹，把这样天大的好亲事也闹没了。”说着压过腰来，放低了声，“听说老太太赌气，说你的亲事她不了，随你娶个什么样的。”池镜心正嗤笑，青竹又端回腰去，改了，“不过是赌气，哪里能真放着不？这几日在四老太爷府上，问了几句四老夫人娘家那三姑娘的话。”他撇角，“于家那三姑娘？”“可不？他们于家老爷现任苏杭两府总督，也是显赫得不得了，和咱们家也是门当对。本来早前想说定他们家大小给咱们二爷的，可二爷的婚事，不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定凤家了嚜，不能悔，所以只得罢了。前些日在四老太爷府上看见他们家三姑娘，又动了心思，想说给您。”池镜提着胳膊炕桌上的香炉盖，盯着袅袅香烟一笑：“那于三姑娘得还好。”青竹瘪嘴笑：“何止‘还好’呀？你的光真是在京城养刁了，谁不说她生得好？我虽没见过，可听大二她们回来说，是个实打实的人。女人都说得好的必定是真得好。”池镜挑看她，笑：“我看就不如你得标志。”青竹笑着啐他，“呸，我们丫的，哪敢跟人家千金小比。”说着低去，隔一会暗窥池镜一，见他阖着在假寐，她眉间便放心地兜展一怅然若失。他的玩笑哪里当得真？这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安静了一段，倏地听见院外闹腾起来，青竹从外窗窗纱上看，是小丫领着两个面生的婆往后去，约莫是外亲戚来给二爷贺寿，一并去给众人请安，请到了燕太太这里。不一时小丫来，问是谁家来人，小丫：“是四老太爷府上的妈妈领着于家一位妈妈来的。”青竹向池镜笑：“一会肯定要到咱们屋里来。”池镜不耐烦，躲去，叫小丫取了大氅来：“我到二哥那里去避避，一会过来问，就说我不在家。”青竹笑问：“你难不想要那于三姑娘？”池镜没答，笑着去了。要不要也和这些外来的婆妈妈们不相，他惯来懒得应酬这些没要的人。叵奈避得了这也躲不过那，走到池二爷房中，听见还有别家打发来贺寿的在里。迎门去一瞧，却是两张熟面孔，一个是凤太太屋里伺候的张妈，一个恰是玉漏。二人正和络娴在阁坐着说话，见他来，络娴便起问：“小叔，你从哪里来？”池镜一时没去，只欹斜在罩屏旁看了玉漏，抱起两条胳膊笑：“才从屋里来，想给二哥祝寿，怎么不见二哥？”“你二哥给朋友请去了。你过来时，看见四老太爷府上的妈妈和于家的妈妈往你们那去了么？”池镜。络娴转向那二人：“你们再坐会，二太太屋里有人，大太太屋里也有人。”都是老熟人，张妈领着玉漏向池镜行了礼，便要让到底坐，请池镜来榻上坐。玉漏忙要去搬凳，偏小丫搬来了，她也跟着让一个坐，始终低着，未看池镜一，仿佛两个从不认得。池镜原要告辞去让他们娘家人说话的，络娴却叫住他，“小叔你不要走，帮我写几张回谢帖，都是今日送来给你二哥贺寿的帖，放在书房案上，你去看看。”池镜站直了打趣，“二嫂娘家有个会写字的在这里，怎么偏叫我写？”络娴适才想起来玉漏能书会写，正朝玉漏看，玉漏心窍一动，抬笑：“我不大会写帖。”他只好给延宕来，跟着小丫往西边小书房去，坐在书案后，穿过层层镂空雕罩屏，看见玉漏微微躬着单薄的背脊坐在榻前和她们说话。算起来有好些日没见了，她还是一如从前的印象，坐在主辈跟前连腰背也不肯打直。但她上仿佛动着一渴望被他瞩目的光，使他想起上回凤翔请他吃酒时，她在凤翔面前也还有两分活跃的神。他想着她是凤翔的，只要想到这，就有贼的刺激与乐趣。 观瑞雪（十四）兰堂透风，几银红的帘翩翩起落，玉漏觉得到有双睛由那飘飘的帘影间过来，像在她臂膀上，脖上，脸上挠。但她拚命住了自己不去看，仍偶尔和络娴张妈对答。张妈说到俪仙便瘪嘴，“咱们家大那脾气，今日玉漏才刚回去就挨她一顿骂，咱们大爷又不在家，连个说的也没有，还不是由得她骂。太太听不过去才叫我去说了两句。可太太到底病着，哪来许多力去？到底由着大搓。”络娴转来问玉漏：“大嫂为什么又骂你？”玉漏笑着表示不妨碍，“大爷许我回了趟家，大嫌我回去日了。我原也该早回来的，偏我爹上好了，我娘又病倒了几日。”络娴替她不服，“谁家里没事耽搁？大嫂娘家死绝了，自然是想不到别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