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灭灭间，恍惚看见玉漏总是冻得发白的小脸，觉得很有趣味，有了要把她上手的打算。那脸颊两片丰腴的在细微发颤，因为冷得上牙磕牙。夜里玉漏过正屋里来，以为要挨俪仙一顿痛打。不想俪仙既没打也未骂，只拿了堆缠死的线来叫她在外间坐着理。外间又没个熏笼炭盆，仅有的一温是桌上的蜡烛。月亮也是冷的，由门上透来，像一摊化在地砖上。那些五颜六的线在昏暝的光里成了一条条细蛇，没没尾的缠在一起，溜溜的。玉漏理得手发僵也只挽来半个线梭，总是挽两圈就要去解个结，解不完的结，像她的漫的生命。摆明俪仙是换了路来整治人，这回是钝刀割，就是不给她个痛快。“可别扯断了，这线是用来绣大样的，疙疙瘩瘩的可不好看。”香擎着银釭来查检一回，又旋裙去。主仆两个在里榻上吃茶嗑瓜，榻烧着旺旺的炭。俪仙坐在里，一斜就能从碧纱橱望来，以便时刻盯着玉漏有没有在偷懒。她歪着朝地上“呸”一声，吐片瓜壳，大老远的笑着和玉漏搭讪，“你敢是心里在骂我啊？说我大夜里的不让人睡觉，专拣些磨折人的差事给你。”玉漏趁势停住手，把十指用力蜷着，又搓着，“多心，我不敢的。”“说话归说话，手里的活可别停。”俪仙如尖针，凛凛地来，“其实说暗也不算太暗，此刻才刚过二更天。你过来的时候大爷才吃了药？”

    玉漏复拣起线堆来理那细小的结，心恨不能把俪仙嚼碎了再啐去，嘴上却老实得很，“吃过药就睡了，我说是太太叫我过去说话。”俪仙咯咯笑声，“难得你今日倒伶俐了一回。你要清楚，大爷解得了你一时的难，解不了你一世的难，妾的，都是在正夫人手底讨生活。”玉漏应诺，“全仗着肯给饭吃。”那香听后也扭来笑，“唷，你今晚上开了窍？怎么变得如此嘴乖？平日总是闷不吭声的专会怄人。”玉漏拿十二分耐来和她两个对答，“不是有句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嚜？”俪仙听她今日能说会，不由得丢把瓜拍着手走到碧纱橱帘，歪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她。那目光像只爬虫，看得玉漏不舒服，抬向她笑笑，“还有旁的什么吩咐？”俪仙默了会，哼了声，“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念。此刻在我这里这般乖觉，转又告诉大爷去，说我如何如何欺负了你。”玉漏低着脸笑，不则一言。倒把个俪仙糊涂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横竖想不通，便走来拧她一。谁知门倏地推开，寒风呼呼往里一窜，只见凤翔冷着脸站在门。俪仙虽平日待玉漏嘴刻薄些，倒从未当着人打过她。此刻被凤翔看在里，一时也有些慌神，僵着一笑，“我叫她来替我挽线。”“什么时候你不叫，偏大夜里的，叫人坐在这冷飕飕的外屋替你理线？”凤翔咬了腮角来，抬手将人指住，“我一次两次不和你理论，你益发得了意，心计益发歹毒起来。往日背着我，还不知你有多少招数欺负人。”俪仙见他脸铁青，睛发冷，不禁一哆嗦。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玉漏提前告诉的，只好恨朝玉漏望去，“我叫她事有什么了不得？难她是哪家的千金小？不过是人家不要了的烂货，来服侍我我还嫌不净呢！”气得凤翔手直抖，将她着，“好，好，好个宽怀有量的大，你如此苛待人，我看这家也用不着你来当，明日我就请示太太，将家务由弟妹料理，也好叫阖家上都跟着你松气。”一听这话，俪仙当即哭嚷起来，“好你个凤大爷，胳膊肘净向外拐！你想想清楚，我和你才是夫妻！你为个烂货来欺我就罢了，还要把家给旁人去当。我还有什么可活？我还活着什么？我不如去死了算了——”一哭，一就要拼着往墙上撞，幸得香跑来一把抱住。玉漏也忙丢东西，将凤翔的胳膊摁来，“你几时醒的？你的病还没好全呢，哪里经得住这夜里的寒气？快回屋去吧，啊？我一会就回。大晚上的，给太太听见又是生气。”俪仙还在香怀拼着要撞墙，凤翔晓得她是装腔作势，全不理会，将肩上的氅衣脱来披在玉漏上，揽着她往外去，丢话：“凭你要死要活，像你这样恶毒的妇人，死了倒是旁人的造化！” 风扇（o一）经过这么一场闹，次日凤翔果然去请示凤太太将家的事由给凤二。凤太太没理不答应，早就想如此，往日是顾及凤翔房的脸面。午晌便让张妈去传话，由俪仙那里讨了银库钥匙账册等。俪仙虽常日抱怨叫她当家是要她填亏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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