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本来心思重，上次库银失窃的事来，老太太虽未怪罪，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说句犯上的话，咱们这太太也真是个糊涂人，谁一辈不遇见不遂心的事？偏她，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呢。”老太太淌抹泪地：“都怨我，好好的查什么银失窃，那一二千银，丢了也就丢了，何必得搭上条人命！”大老爷只唉声叹气地劝，“这怎么能怨老太太，这么大个家，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查的，不查岂不是纵得起来？老太太宅心仁厚，什么都往自己上揽，这与您有什么相？”那全妈妈又：“可不是？大老爷说得对，老太太还该把心放宽，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要。”翠华他们不得不陪着在底哭，玉漏和池镜也十分默契地酝酿了不少泪，门便跪到榻跟前去喊了声，“老太太 ！”老太太望着他二人益发哭得伤心，抿着嘴仰着脸，说不话，泪珠只往落。大家卖力地哭过一场后，方商议如何料理丧事。好在许多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怎样忙，还是照先前贺台的例，大家各自领了差事只忙自己的去。棺椁已吩咐家去外赶着去了，要明日才能得。池镜回房先给二老爷写信，玉漏跟着回来，坐在椅上有些失神，大概是哭累了的缘故，睛涩，无力，嗓也有些喑哑，“你说老爷回不回得来？”其实知他未必回来，就是回来也赶不上，更不必要了，何况朝廷里也忙着办晟王迎亲的事。池镜也是如此说，不过总是要给他知。他把信折信封递给丁香，又嘱咐：“你来时顺便往库房里取几两燕窝，给厨房，让厨房每日熬熬煮一碗来吃。”丁香疑惑怎么想起来吃燕窝，没好多问，只这话去办。池镜从案后踅来，挤在同一张椅上坐，把玉漏抱在上，“今日不便请太医来给你诊脉，你别累着，明日再叫何太医来瞧。”玉漏把脑袋从窗那扭过来，不觉坐到他上来了，有意外。她待要去，他却将搁在她肩上，从后拥着她，着她的手。她终于觉得他对她有不同寻常的依恋，像个孩伏在她背后，使她忽然于心不忍，便在他上安然坐来，“这会还想着这个什么？就是诊来有，大家是该兴还是不兴？何况我上月才行过经，这时大夫也摸不准，不如等忙过这一阵再说，看我这月行不行经。”这会说喜事的确尴尬，池镜只好依了她，“那你别太累着，有事能推的就只吩咐底人去办。”恰好有来人回，已将外一间正厅收拾来了灵堂，暂且将燕太太换了衣裳抬到那灵堂停放，照理要池镜和玉漏要亲自过去守一会。像燕太太这年纪，又不是诰命，没有诰命穿的朝服，也不至如此早早地就预备好寿衣。上穿的那寿衣也不知是谁的，大红的对襟袄，襟袖镶着一片黑绸，上用红线绣着缠的枝纹路，显得颓靡繁芜。裙也是黑的，许多整齐的褶，牵开来不知有多大，罩在她上短虽合，只是极宽，仿佛只是架骨裹在里，以及一个着全副金凤面的沉重的脑袋。她阖着睛，苍白的方脸蓦地失了许多，不过有人给涂了胭脂，耸的颧骨上红红的两团，没大匀开，显得红白突兀，艳得鬼魅土气。两边颌角分明，瞧着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冷无的样。玉漏不敢细看她的脸，觉得陌生和恐惧，只稍微瞅两就把目光移到池镜脸上。他脸上仍然没有余的表。不过他自然比她胆大多了，跪在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燕太太那张脸看了一会，有一片说不上的灰淡的绪。后来也只是木然地把那寿褥往上牵，及至全盖住燕太太的脸。夫妻跪在灵前烧起纸来，玉漏着自己又哭了一回。一看池镜也在沉默着掉泪，登时觉得稽，彼此真是一对惯会戏的男女，怪不得有缘了夫妻。纸烧到一半，芦笙和汪家人皆得到消息赶过来了。汪姨父去见大老爷，汪姨妈去见老太太，只得芦笙和志远先赶到这边来磕。玉漏听见动静回往外瞧，看见芦笙在场院中定住了，打了两回晃，给个丫扶住了。她好容易站稳，便一扎灵前来嚎啕大哭，咙听着十分沙哑，显然在家时就先已哭过几回。灵堂里主事的是全妈妈，听她哭了一阵，后来见她鼻涕泪糊了一脸，实在难看，便有些不耐烦地渐渐夹起眉。玉漏一看全妈妈脸不好，就招手叫来两个丫吩咐，“你们先扶姑娘回房去歇会，免得伤心得很了，哭昏过去倒不好。”不想芦笙听见这话，一端起腰来，“我哭我亲娘，你什么事？犯不着你来！她没有媳妇孝顺就罢了，还不准女儿的孝顺她么？！”池镜并志远跪在旁边，他瞟了志远，志远吓了一，忙起绕到这来拉芦笙，“听三嫂的话，你先回房去歇着，这里还有我代你尽孝。”芦笙又甩开他的手，“要你这窝废来多嘴！”得志远脸上一片难堪的表，站在她旁边，那腰杆一时直起来不是，再弯去也不是。后来还是池镜发了话，冷着声气，“将姑娘搀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