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时，白天的时候倒是能说一句金风送，可到了晚上，带着寒意的风在林里钻来撞去，稍微穿得单薄些的，小半个时辰就能觉得遍生寒。

    裹了上那件单薄的夹衣，莫天留与沙粹肩并肩蹲坐在一洼地里，一边借着沙粹那厚实的板挡着很有些清冷的夜风，一边看着三两扒光了上衣裳，再用泥土将全抹了个遍的钟有田与孟满仓，咕哝着低声自语：“这是个啥路数？扒光了再闯林……走不半里地就得叫树枝条划拉成棋盘格！”

    像是听见了莫天留的低声自语，不远正在朝着上涂抹泥土的钟有田扭朝着莫天留瞅了一：“彝家寨里的猎手打猎，从来都是脱光了衣裳钻山林！再说一家七八人就一条，谁舍得穿着去钻林呢？”

    心有戚戚地了，已经将浑上都抹上了泥土的孟满仓压着嗓门接说：“秦凤路上的娃也差不多，男娃十二三岁了还光着腚满地跑！我家门当刀客的还好些，那些只能苦力当麦客的，为了省一件衣裳，不也是光着腚麦地割麦吗？！”

    张了张嘴，莫天留犹豫了片刻，方才低声叫：“这儿离着茶碗寨可还有五里山路，你们这时候就脱了个光不溜奔过去，怕是到地都冻半死了……”

    使劲了鼻，钟有田煞有介事地朝着黑暗的树林间指了个方向：“茶碗寨里的土匪，瞧着像是有打过仗的人调派，暗哨都放来三里地了！这要不是风里有旱烟的味儿，闹不好我们就一脑袋撞上去了！天留，你说的这茶碗寨里就十几个人、条枪？”

    使劲咽了唾沫，莫天留犟着脖应：“是……是啊！反正……他们上各村里讹钱、抢粮的时候，脸的就这么几号人、几条枪！”

    轻轻嗤笑半声，钟有田捧起一把漉漉的泥土，三两把自己抹成了个大脸：“梭话，两尖，左右都扎人，拿在中间！”

    瞪圆了睛、横着板为莫天留挡风的沙粹愣怔了片刻，方才低朝着缩在自己边的莫天留低叫：“天留，他这话不像是好话呀？”

    拿胳膊肘狠狠在沙粹腰上一捣，莫天留愤愤地低喝：“还用你说？！”

    把一个穿着绳、只有胳膊细的竹筒箭背在了光溜溜的背脊上，再将手中的弩弓上好了弦，钟有田轻轻地将一支箭杆有小指细的弩箭在了弩弓上的凹槽中，转朝着背着刀、手中抓着两把短刀的孟满仓一龇牙：“你先走？”

    用地上的烂泥糊住了散发着隐隐青光的短刀刀，同样用烂泥涂成了大脸的孟满仓用力了，弯腰便借着林间树木遮掩着形，朝着黑漆漆的树林中摸了过去。而在孟满仓发后不过两分钟的工夫，钟有田朝着蹲在不远的栗群一挥手，同样悄无声息地摸了黑暗之中。

    秋夜虫鸣，就在这一刻渐渐地嘹亮起来。或许是知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那些只能在山林中存活几个月的各样虫豸，几乎全都拼尽全力地发了鸣叫声。一时之间，树林中夜风穿过树梢时发的动静，也都被那些虫鸣声盖了过去。

    轻哼一声，莫天留一坐到了地上，贴着沙粹的耳朵说：“差不离了！一会儿听见枪响，他们这些人再朝上一冲，咱们顺着山脚那条冲沟跑就成！

    这地界我认得，顺着冲沟跑去五里地就是一片大的林，钻林咱们就踏实了！”

    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沙粹扭看了看坐在自己边的莫天留，一副想要说话、但又怕莫天留责怪的模样。看着沙粹那坐立不安的神，莫天留禁不住轻轻叹了气：“知你想问什么——这帮人旁的路数不说，瞧着还抱团儿！只要这俩前去探路的人一失手，他们肯定就得冲过去救人！到时候咱们不就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