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五六天的工夫，汪家沟村寨中往来的乡亲一天比一天多。尤其是在天黑之后，胳肢窝里夹着麻袋、肩膀上挑着箩筐的各乡亲，全都静悄悄地从各村寨聚拢到了汪家沟后五通庙前，在报了自家名姓和居住的村寨名称之后，照家中人多少领取了粮，再急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因为近楼台先得月的缘故，率先从五通庙中得着了粮的汪家沟中乡亲，除了女眷和孩待在家中没来抛面，其他的男丁不论老少，全都自发地聚拢到了五通庙前，一来是帮着八路军武工队分发粮，二来也是为了验证来领取粮的人里面有没有虚报人、冒领多占的猾之辈。

    瞅着存在五通庙中的粮已经分去了大半，帮着武工队员们忙活了足足五天、每天也就裹着衣裳在篝火边胡打个盹儿的汪老栓睁着一双赤红的睛，使劲伸了个懒腰：“好家伙……小十万斤粮，堆得跟小山一样，才五天工夫就分去这么多！估摸着再有个两天的工夫，这粮也就该分光了！”

    凑在汪老栓边，汪二狗手里着半块粮嚼得起劲儿，混不清地接应着汪老栓的话：“可不是！我都打听过了，遂平县今年麦差不多绝收了，可糜倒是收了不少！在遂平抢粮的日本人估摸着是没见识过糜，倒是真没抢走多少。到时候拿着麦去换了糜，凑合着都能吃到来年茬庄稼结穗了！左右就是搭去些脚程、力气，这一家人就能活命了啊……”

    扭看了看正在指挥着武工队员们分发粮的栗群，汪老栓重重地叹了气：“就是……这人可是欠大发了！人家八路军武工队帮着咱们抢回了粮，丁儿好都没要，就连这些天的吃，我们这些帮忙的吃白面粮，他们吃的都是他们自己带的黑豆面窝，一新麦都没吃啊……这八路军武工队，都是好人啊！”

    耳听着汪老栓由衷赞叹的话语，汪二狗看了看手中剩的半块白面粮，讪讪地将那半块白面粮到了自己怀里，却是吊着嗓朝一个正在抖着麻袋要领粮的半老吆喝起来：“杨村的姚家老二，你倒是还有羞臊没有？昨天叫你那儿过来领的粮，今天你自己再来领过一回？好都叫你一家占尽了，你倒是叫其他乡亲喝西北风去呀？”

    被汪二狗一叫破了自己想要多得些麦的念，那抖着麻袋要领粮的半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吭哧着朝汪二狗叫嚷起来：“我……我老早就跟我儿分家另过了！你个二狗，你不好生去摆你的货郎担，你在这儿咸吃萝卜淡心？你瞎胡叫嚷什么呢？”

    睛一瞪，汪二狗几步冲到了那半老跟前，劈手便将那半老手里的麻袋夺了过来，直着脖朝那半老叫：“我汪二狗哪里胡叫嚷了？别人我不知，你姚家老二是个啥人，我还能不清楚？放田、滴汗当盐，人家枣树得伸过了你家墙，你就愣说那枣是你家的！你要说你跟你儿分家另过了也成——昨天你儿可是领了五人的粮，你想要麦，回家找你儿要去，别想在这儿得便宜！”

    怏怏地伸手抓过了被汪二狗夺走的麻袋，那半老瞅着占不着便宜，一边扭朝回走，一边却是咕哝着自言自语：“狗拿耗——多闲事！这又不是你汪二狗家的粮，倒是犯得着这么替人把着脉门……也不知得了人家多少好……”

    一蹦老，汪二狗就像是被蜂蜇了一般，着脚大叫起来：“姚家老二，你要再敢满嘴胡吣，我骂你们家十八辈祖宗！这些粮都是叫鬼从各的乡亲手里抢走的，是这些八路军武工队的爷们儿豁命去从鬼手里抢回来的！小十万斤的新麦，他们一都没吃，全都还给大家伙儿了，为的就是叫大家伙儿能有条活路！在这些好汉手里占便宜，你……你就不怕生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