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洗过澡，揿亮台灯，坐在桌前，给梁廷昭写信。

    “哦？令尊是同行。”师傅问。

    他们都很好，我也很好，家里一切由我照看，您不必太过牵念。

    梁稚夹上一颗糖沙翁送嘴里，刚炉的，还有些，吃得她急忙哈了一气，待尝到那酥脆松的味，睛一亮了起来，“好吃！……比我爸的手艺好多了。”

    最后，耗尽半墨，却只得如几行——

    “好吃”二字，于餐饮从业者是至上恭维，待梁稚将四颗糖沙翁吃得一不剩，师傅脸已是云销雨霁。

    半小时左右，厨房门打开，毓丰楼的大师傅端上刚刚锅的糖沙翁，拿竹编的小篮盛着，垫了一层隔纸，上面撒着细白的砂糖，金灿灿的，散发一诱人甜香。

    楼问津却不再说话，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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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听见回答。

    他换了鞋，走屋里，问：“厨房在哪儿？”

    梁稚朝玄关望去，来的是宝星，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竹篾提篮，宽面阔额的老先生。

    起初有满腹愁苦要同父亲抱怨，写了几行，又恐他无谓担心，便将信纸了，重新起笔。

    梁稚不说话，低喝粥，熬得很酽的青菜粥，十分熨帖。

    师傅收了餐和厨房里剩余材，便准备告辞了。楼问津递上一封酬金，称是“束脩”，师傅本要生气，这两个字倒让他没有发作，临走前对梁稚说：“回想吃什么，请跟其他客一样，到毓丰楼单，你们这法，换他人，早就被得罪了。”

    她那时候称想吃糖沙翁，固然因为生病委屈，可也不无趁机行使苦计的意思。

    “以前开面档的，兼卖一些小吃。他手艺一般，没发到财，所以就转行了。”

    她盯着看了看，认那模糊的一团影，是楼问津在低烟。

    梁稚回到卧室，走到窗边去，打算将窗关上，往外一看，不远黑沉树影，一粒红火星忽明忽暗。

    老先生哼了一声。分明是被这话恭维到了，却又不乐意承认。

    梁稚忙说：“次不会胡来了。”

    梁稚捧着玻璃杯，低喝，那气是淡薄的一缕，她声音也轻得仿佛一缕雾气：“……楼问津，我是不是这辈也见不到我爸了。”

    梁稚不抱希望，倒也不曾灰心。她起，朝卧室走去，准备去洗个澡。

    喝到一半，门外忽的响起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梁稚正要开，却听后楼问津站了起来，朝着玄关走去。他停在那老先生面前，伸手：“劳烦您跑一趟，实在冒昧。”

    楼问津顿一顿，将手松开了, 目光微敛，神却还是淡的。

    梁稚实在好奇，便问宝星：“这是谁？请来什么的？”

    梁稚诧异极了，转朝楼问津看去，而他仍是那样一副无甚表的模样。

    梁稚脚步一停，飞快转，“……真的？”

    那老先生不大兴的样，并不与楼问津握手，语气更是不悦：“现在世真是不一样了，什么事都能拿钱解决。年轻人，你给了多少钱，才能说得动我们当家的，把撑门面的大师傅都外借了？”

便将脑袋一偏, 避开他的接。

    宝星送师傅门，屋安静来。

    师傅递上筷，站到一旁去，却忍不住去观察梁稚的表。

    宝星笑说：“这是毓丰楼的大师傅，最擅广式面，楼总请他过来糖沙翁。”

    楼问津大费周章请来毓丰楼的人给她糖沙翁，却只字不提梁廷昭的事，说明在他这里，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一旦了决定，绝无撼动可能。

    他被人拿钱“砸”来很不兴，但也不想砸了毓丰楼的招牌，这四颗糖沙翁，完全是毓丰楼的标准法，材步骤分毫不差。

    后传来楼问津平静的声音：“你写封信，我会叫人转。”

    宝星忙说：“您跟我来。”

    老先生跟在宝星后了厨房，又将他赶了来，将门阖上了。

    我来香港参加同窗婚礼，和维恩、茵都见了面。兰姨拿到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今后就可彻底摆脱那个混了。

    梁稚走去餐桌边坐，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片刻，兰姨从厨房端来温的粥和清淡小菜，叫她先吃，她去将床单被换一换，免得睡起来不清。

    一张樱桃木的书桌上，满是作一团的废纸。

    今晚吃了糖沙翁，像您经常的味。

    她没有立即关窗，久地凝望着那一火光。

    “自然是能得上您的手艺与名声的价格。”楼问津并不在意，收回手，朝里一个“请”的姿势。

    反反复复，总不满意。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