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这样想着，拿起手中的步摇，缓缓在了鬓间。

    “去年生辰，阿兄亲自画图，让人为我制了这支步摇。今日就让它陪着我嫁吧。”郗归如是说。

    “何好？娶妇家。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2

    奠雁迎门，濡苹俎。分杯帐里，却扇床前。燕尔乐会，肆极娱。

    这婚礼闹得仿佛一场极盛大的梦境，郗归在其中，却又好似飘然其外，于一片宣阗之中，无比切地受到了一难言的孤独。

    夜半时分，郗归悠悠转醒。

    她仰躺在枕上，望着绣着鸳鸯并纹的罗帐，思绪渐渐了开来。

    两年多前，她与王贻之成婚。

    那是郗岑权力极盛的时刻，她带着不亚于公主的嫁妆，轰轰烈烈地了乌衣巷的大门。

    那时她觉得，王贻之弱，极好控制，琅琊王氏又是姑母的夫家，嫁之后，她仍旧可以如闺中一般与阿兄来往，继续过着那属于世家女郎的快乐生活。

    然而世间之事，非但不能尽如人意，甚至还会有令人惊骇异常的变故。

    在宦海的波涛沉浮之中，她失去了阿兄，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过去对生活的憧憬。

    郗归曾行走在一条早已计划周全的坦途之上，然而一夕之间，路被拦腰截断，而她如坠悬崖。

    总归人也好，事也罢，总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所谓“去则弱絮风中，住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3

    郗归累了。

    今日亲迎之时，她也曾恍惚神，设想如果当日没有与谢瑾分手，他们是不是早已在建康举行过这样盛大的婚礼，阿兄是不是就能亲看到自己嫁给他认为值得托付的人？

    可即便如此，等到此后图穷匕见之时，阿兄与谢瑾，又要如何在自己面前相呢？

    佛家说天地如微尘刹海，层层不可穷尽。

    郗归无比真切地希望，有那么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山河并非如今这般割裂破碎之象，阿兄与谢瑾也并非决然对立的敌人，他们三人可以永远像在荆州那样，为兄妹，为挚友，为知己，为人。

    只可惜，在她的这方现实世界里，并没有这样圆满的结局。

    她与郗岑之间，已然两隔。

    纵使与谢瑾结为夫妇，彼此心中也有着跨不过的沟壑重重，关于郗岑，关于北府，更关于坐明堂的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