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听了这话，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可是伯父，仓廪实而知礼节，衣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2对于那些连吃饱肚都算奢侈的人而言，礼义是太过遥不可及的东西。再说了，就算我不这么说，可事实难不就是如此吗？如若不然，那老妇人的儿为何不孝不悌，罔顾母亲的意愿，不顾甥女的死活”

    郗声涨红了脸：“因为其妻不贤，挑唆生事。”

    “可夫为妻纲，若其妻不贤，丈夫的为何不加以教呢？”郗归扬起颅，顺着郗声的话问了去。

    “许是那女太过泼辣，丈夫的没有办法教。”

    郗归笑着看向郗声：“既然如此，想必这丈夫的也受其害，那为什么不停妻再娶，另聘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为妻呢？”

    郗声有些支吾：“也许是这两年年景不好，他娶不起别的妻。”

    “不是这样的，伯父。”郗归定地反驳，“底层民众之中，殴打妻儿的男并不少见。老妇人的儿若真觉得妻不对，总能劝说或者教一二。他是家里的壮劳力，若能定心意，一定不至于让妻爬到上，对自己的母亲和同胞妹妹指手画脚。之所以会是如今这般的结果，一定是那妻的所说所想，符合了他自己的利益，所以他才沉默不言，任由妻去这个恶人。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老妇人的儿懦弱无能，儿媳势泼辣，可他任由妻这样对待母亲和妹妹，不也是不孝不悌吗？”

    郗声没有说话。

    事实上，无论是郗声还是那个丹徒县令，他们都不自知地把怪罪的光停留在了那可怜的年轻母亲上。

    而那些有过错的男人，无论是先通后弃养的前夫，还是那个享受了妹妹辛苦劳作、却不肯为外甥女一份粮米的兄，都完地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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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男人的世界, 男人的德。

    在他们主导的世界中，女人总要受到更多的苛责。

    无论他们是不是有意为之，事实就是如此。

    郗归无意在这个问题上与郗声展开过多的论辩，事实胜于雄辩, 她首先需要行动。

    “不说这个了, 我们接着说缫丝作坊的事。您看, 在这个故事里，那大归在家的女, 纵使终日辛劳, 也只能指望着兄嫂的良心过活。这指望太过虚无缥缈了, 以至于她走投无路，丧了命。可如果她能有一份谋生的手段，有机会为自己和女儿赚取赖以生存的粮米, 就不会是如今这般的结局了。”

    “譬如说我。”郗归拿自己举起了例, “如果我大归之后, 只是待在家中，靠着家中的供养度日。那么有朝一日, 无论我愿不愿意, 都会被二兄安排着嫁去。到那个时候, 嫁给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完全不由我自己主了。可是阿兄留给了我人手、钱财和庄园，有了这些，我便能够到京来，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事到如今, 二兄再也没有办法任意掌控我了。您看, 人，尤其是女人, 总要有自己立的倚仗才是。”

    郗声听到郗归代了自己的例，一时说不话来，竟觉得她说的很有几分理

    郗归看了郗声的动摇，接着说：“就算不为了所谓的家地位，一个换取钱财的谋生手段，也能为像那个不得不遗弃女儿的母亲一般的可怜人，提供一个可能的路。伯父，这些女，也是您治的民啊。”

    “也罢，既然你执意要，那就试试吧。”